梦里不知身是客15
张容瑾低头看着自己衣衫上的花纹,或许她根本就不该放任自己沉沦,放任自己抱有幻想。
从一开始,窦归舟还只是窦归舟的时候,她就该及时止步,如今,窦归舟成了刘启,变成了太子,她更不能再抱任何无谓的企盼。
梦中,张家三小姐与刘启结识时,以为他是窦归舟,如今,她张容瑾与他结识时亦是如此,如此相似的开始,结局…
张容瑾握紧了双手,结局亦只能相同,张家交手维持的安稳,不能全然毁在她手上,她仍未走到无可扭转的局面中,她当悬崖勒马,及时止损,越晚认清,她便会沉沦得多一分,将来迎来结局时更会伤得更深,就如张家三小姐一般。
刘启接过张容瑾手中的青玉佩,目光凝在她面上,道,
“原来他又将此佩赠予了你。”
张容瑾道,
“请殿下将此物转还给淮阳王殿下,还望太子殿下转告,臣女难当其厚爱。”
刘启缓缓将视线从玉佩移至她面上。
她面上一派淡然。
眼前尤是一年前,她站在他面前将玉佩呈上的模样。
“请太子殿下将此物转还给淮阳王殿下。”
风烟轻,她语气决绝。
同样的一块玉佩,依旧是她与刘武。
仍然是这样的疏离,这一次,他甚至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又收了刘武的玉佩。
刘启道,
“他的青玉佩你还了,那我的玉佩呢,你也要还吗?”
张容瑾抬眸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太子殿下说的是,臣女亦正有此意。”
刘启捏住她的手腕,步步紧逼,
“若是要还,你何止这玉佩要还于我。”
刘启目光灼灼,
张容瑾退后,背贴在了墙上,
她抬眸看着刘启,
“臣女欠殿下的,自然一样样都会还。”
天边绽放开霞光万丈,漫坠在人身上,日影西斜,一层微醺的光芒镀上他的侧脸轮廓。
张容瑾看着他,忽然觉得内心似乎像天边缓缓逆着霞光出现的那轮半弦月一般,缺失了些什么,但她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所失何物。她看着刘启的眸子,那其中,曾经她看不清楚的情绪,如今她终于明白,他眸间那亦深亦浅的是什么,他墨黑的眸中似隐隐燃着火光,在她心上如星星之火燃起,以不可抵挡之势猛烈地燃烧起来,寸寸深入骨髓,寸寸扎进她心里。
他只是这样看着她,她似乎都听见她心上如水晶落地般的一声响,凄楚,怅然若失。
他眸间如潭水一般幽深的深情,似桃华三千落地,只是,这一切不是为着她,是为着张家三小姐。
张容瑾知道自己不该再进哪怕一步,然而她却控制不住她心底那份心酸,嫉妒,甜蜜与无奈,像她年少时暗恋一个人,可望而不可即,看着喜欢的人和别人笑,为别人做下年少时那些金戈铁马惊天动地的事情,然她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旁观者,她甚至连嫉妒都没有资格,只能站在不远处看着,看着自己喜欢的人步步向别人走去。
她如今,便是眼睁睁地看着他对另一个人的情深不悔,他既然已经对张家三小姐许了非卿不娶,她有什么资格在这其中扮演角色?
霞光倒映在张容瑾的眸中,她眸中,一个小小的倒影正不断地放大。
刘启的鼻尖几乎要触在她面上,他逼问道,
“于你而言,我竟变成了可有可无之辈。”
张容瑾仰着面看着刘启道,
“殿下,臣女于您才是可有可无之辈,殿下非卿不娶的人不该是我。”
刘启目光灼灼,
“我从始至终唯有你而已,你如何是可有可无?”
张容瑾苦笑着道,
“殿下,恐您认错了人,臣女非卿,更非瑾卿,方才馆陶公主说羡慕我,羡慕我能被殿下唤一声卿,可是殿下,您口口声声说非卿不娶,竟认不出我是谁,分辨不出我是不是你要娶之人,我已不是从前的我,自我落水再睁眼那一刻起,我便再不是从前那个张容瑾了,我没有与殿下的任何记忆,任何感情,我是另一个人,一个与从前完全不同的人。殿下,您难道看不清楚吗?”
张容瑾看着刘启,
刘启凝视着她,沉声缓缓道,
“你就是你,我决不会认错。”
张容瑾挣脱开刘启握住她手腕的手,一字一句道,
“殿下,你认错了,我张容瑾,如今这个站在你面前的人,从没有在芙蕖花海与你以凤凰之佩私定终身,更没有在渭河川中,画船小舫间与你初见,我亦非与殿下在竹林间携手运剑之人。我是张容瑾,是现在的张容瑾,与过去的张容瑾没有一点关系。”
刘启只是凝视着她,张容瑾亦抬头看着他,眸间已是微红,却仍仰着头,不退分毫。
漫丽的霞光在刘启的白衣上流转,他整个人被笼罩在斜阳中。
时光似乎凝聚在了这一刻,张容瑾只知道自己的心脏缺了一块,迎着浪漫而惆怅的晚霞,她愈看他的脸愈觉得心脏似乎被揪着,她根本就只是一个过客,是一个外来者,与他没有半分关系,该与他有关系的是张家三小姐。
刘启凝视着她的脸,顷刻间,俯身吻上她的唇。
一瞬间,所有风都停止卷动,所有霞光都停止流转。
一陌红墙绿瓦,唯他们在此。
他的手穿插在她发间,青丝流瀑。
他的唇在她唇齿间辗转,气息浅浅地喷在她面上。
张容瑾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似乎十里之外的人都能听见她的心跳声,一声一声,响彻在她耳畔。
她似乎被定住一般,全无了动作,脑中停滞空白。
他近在咫尺,与她气息交融,辗转缠绵,似乎要将无尽的相思都沉沦在这一刻中。
他日日夜夜辗转反侧,看着那长宫之上的明月时,众人喧哗唯他孤寂时,漫天星辰如花坠时,都是他思而不得,深爱而不见。
他身上淡淡的白檀香袭入她的心肺里,浸润进她的魂魄中,他辗转悱恻,缠绵入骨,身影笼罩着她,将她掩在霞光与宫墙之间。
她微红的眸瞳孔放大。
他的指节划过她的发丝,张容瑾背紧贴着墙,她如今在做什么?
她眼前是他放大的俊颜,分明可见的睫毛,浓而密的剑眉,
张容瑾猛地推开刘启。
她方才竟任由自己让本能掌控身体,人贵为万物之灵,便胜在可以用思想控制本能,她方才做了什么。
刘启缓缓将手抚在她面上,一双眸落在她面上,深情如许,
“你说从未有羁绊,而你心里也是如此想的吗?只要你如今说一声是,我再不纠缠。”
张容瑾抬眸看着他,他的眸似静潭,几乎要将她吸噬进去。
若是她从未有羁绊,何处来的这些辗转反侧,夜不成眠?可是她不能上前,不仅仅是因为张家,张家不过是她用来搪塞自己的借口,用来逼退的自己的理由,她甚至都没意识到,这个理由对她来说有多么牵强。
可她只能一遍遍的在心里告诉自己,迷惑自己说为了张家,她决不能上前。
可从知道他是太子殿下的那一刻起,她便已经猜测梦中那位殿下是他,她想骗自己不是,可是事实就如此清晰明了地摆在面前,眼前这个男人,就是与张家三小姐许白首之诺的人,他在梦里,对张家三小姐那么深情,那么多的维护与缠绵,这些,亦都是他如今对她好的原因,他不知道她不是张家三小姐,所以他对她深情脉脉,对她情深不悔,可这都是他与另一个人的海誓山盟,与她何干?
张容瑾的声音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