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斤微微出一口粗气，低头沉默表示抗议这个说法。

山好水好，这位观世音的心情似乎不错，示意七斤坐好，稍安勿躁，继续说道：“修行法门诸多，皆有其意，像你这种拿剑的本事，一般称为剑意，我这种拿刀的称为刀意，除了这两种最多的叫法，天地之内任何人任何事都有意，只是或大或小，佛宗有禅意，可身化菩提，道家有道意，可白日飞升，书生有浩然正气，万法万象，却只有我们的意最难走。”

七斤正襟危坐认真倾听。

杨素心拿起酒壶又轻轻啜了一口，问道：“你现在知道剑意是什么意思？”

七斤沉思片刻后试探着问道：“以剑载意？”

“哈哈哈哈……”

杨素心笑出声来，看着他连连摇头，说道：“对却也不对，以剑载意只是基础，剑对现在的你来说只是载体，但它不仅仅是载体，甚至剑本身就是一道符号，一笔规则，以剑载意只是基础，后面还有以剑达意，以剑和意，到了最后，剑不在是剑，而是你自己，你将它看做一笔符号，它便是一笔符号，你将它看做什么，它便是什么。”

以剑载意？以剑达意？以剑和意？七斤根本不能明白什么意思。

“剑是什么？刀是什么？它是纹路，是线条是痕迹，是天地之间独一无二的存在。”

杨素心渐渐敛了笑容，神情严肃看着七斤说道：“天地有规则，所以万事万物都有意，但这些意要屈服于天地大意之下，还有其他意不屈于天地之下的吗？当然有，对我来说刀是，对你来说剑应该也是，你若单纯以手中外物来看它，未免太狭隘了。”

杨素心说的也很复杂，但比起七斤看过的那些书本又强太多了，极其简单又精炼的话听的七斤震惊无语，半晌说不出话来，按照杨素心的说法，世间一切痕迹都是意，这种理念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思维境界！

沉默很长时间后，他怔怔问道：“前辈，既然刀剑之意不容于天地大意，又如何自处？”

杨素心微微一愣，看着他好笑说道：“打破它。”

几片青叶被风吹落枝头，又被风卷着旋儿刮起，落在七斤的身前，落在他的肩膀上，一切都如此韵律。

“别看江湖这么多门派，可认真一分只有佛、道、儒、武四类，就算我出自魔宗，就算魔宗底蕴悠长，也只是武之分类罢了，换句话说，少林寺便能代表佛吗？不是，只有那些真正穷首皓经超脱于己的人才能称佛，其他都要归于武之一类，别的意只要顺从天意便行，便能超脱，但我们不行，我们得打破这一道天，才能称超脱，所以说，我们的路好难走很多。”

杨素心平静说道：“却也不是无路可走，水流动的痕迹是意，风的流动是意，枯叶间的脉络也是意，你要遇到乃至吸收更多的意灌注到你的剑意之中，才有资本与天地大意抗衡，才有机会解脱。”

“当然，这是我的道，是我领会的意，不一定是你的，你的意在何方，得你自己去领悟，别人说了都不算。”

“我带你来山崖下感受瀑布，不是让你用剑气对抗它们，而是要感受它们的意，凝聚你自己的剑意，用你的剑意对抗水花，水花自然会趋于两侧。”

七斤沉默倾听，只能记住一部分，越想忘得越多，隐隐然觉得杨素心这番讲述虽然说的是剑意，却蕴含着很多了不起的道理。

杨素心将酒壶中酒水一饮而尽，看着七斤继续说道：“观看、感受、临摹、会意，这是一段很困难的学习过程，你不能急，水有水意，风有风意，但风太过轻柔，难以把控，所以带你来感受瀑布，或许简单一些。”

七斤怔然，转瞬后凝神问道：“前辈，我曾经见过一幅画，虽然只是一团线条，我却能感受到一丝丝它想要表达的东西，这是不是画师的意？”

杨素心微笑看着他说道：“你的想法是对的，这就是意。”

“包括你要杀那只兔子前，那只兔子用可怜的眼神看着你，它并没有告诉你，但你就是知道了，这就是意。它告诉了你它的想法，就等同于天地元气告诉了你，你有什么想法，也可以直接告诉天地元气，就是这么简单。”

七斤隐隐约捕捉到了问题的关键，苦笑看着杨素心：“前辈，你能不能别用就是这么简单来表达你的看法了，你的词语总结能力实在有点匮乏。”

杨素心看着他平静说道：“剑意本来就是玄之又玄的东西，你懂了就是懂了，不懂就是不懂，懂很多也是不懂，懂一点也是不懂，差不太多，我只是给你提个引子，你得自己领悟才行。”

七斤了然，不在强求，半跪在杨素心面前，朗声道：“七斤谢前辈教导之恩，晚辈定当铭记于心。”

杨素心的摆摆手道：“我要用你，最终说不定还要杀你，说了这么多不一定有用，谈不上教导，该杀的时候还是要杀，莫要攀关系了，死前莫要怪我无情就是了。”

一句攀关系把七斤的嘴脸拆穿，七斤脸红不已，慌忙说道：“不敢，不敢！”

杨素心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牙齿，道：“那还不滚去修炼！”

说完一脚又把七斤踹到了水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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