瀑布层层叠叠，浪花一层一层堆叠，然后遇到断崖，它们两脚踏空，急速朝下倾泻，势同万钧，轰响声传出半里之外，却有两名青年男子坐在瀑布下正中的崖石上，手持利剑以对瀑布，丝毫不让，用剑气扛起激流，浑身剑气缠绕令整个瀑布分割成无数块。

水雾迷朦中，七斤与李成仁剑气纵横，大水潭附近百层千层浪，席卷在周围青苔林木上，将瀑布下的青山浇个通透，秀木花草各自摇首以对，风景旖旎。杨素心说要教他俩剑意，便把他俩丢进了水潭中，迎面是飞流直下的水花，按照杨素心说的用尽周天剑气去对抗，去感受，一时半会却感受不出什么东西。力总有穷尽时，七斤真气用尽，剑气逐渐零落，杨素心在瀑布外小台子上喝酒，遥望七斤身形摇摇欲坠，知道已经到了火候，一挥袖袍，将七斤从瀑布中扯出，跌倒在瀑布外草甸里，七斤暗暗调息，四处迸溅的水花才暂时少了很多。

因为近水的关系此地相当富沃，早春的时节花草已经开的极好，满山遍野的田地被青色覆盖，放眼宇内除了青色再无其他。七斤边调息边看着瀑布外的景致，心情有些复杂，刚才他按杨素心的方法，略有所得，仿佛有一个新奇而神秘的世界正在对他打开，等再一看时候却关闭了，只是一瞬间，却有一点目不暇接的感觉。

对于传说中最为神秘的剑意，七斤没有更多的了解，但在瀑布下待得久了之后，他竟隐约感觉到一丝柔软……是的，尽管颠簸，尽管连手中的剑都拿不稳，但确确实实是感受到柔软，好似水流要告诉他什么一般。

杨素心看着他脸上的神情，说道：“你似乎感受到了一些。”

七斤转过头来，看着杨素心，犹豫片刻后问道：“我好像感觉到，瀑布想要告诉我什么，水花滴在身上很欢快，岸上的花草好似也要告诉我什么。”

至于是什么，七斤不知道，却也没有开口问杨素心具体是什么，这是他自己的感悟，要是从杨素心口中得到答案，这答案就必定是错误的答案，“道可道，非常道”就是个这个意思，七斤的这个回答让杨素心颇为惊讶，蹙眉说道：“没想到你天分如此之高，难怪，宋一卜要找你办一些事，让我费力绕了一个冬天。”

七斤只是下意识里把自己感受到的一切，用接近于准确的词句描述出来，竟得了杨素心一个天分很高的评价，反倒说的他有点蒙了，认真问杨素心道：“还请前辈解惑。”

欢愉的水花声逐渐消失，李成仁坚持不住也自己出了水潭，他修为比七斤高许多，却是自己走出来的，眼见杨素心要说什么，盘腿在她身前坐下，杨素心点点头递给他俩一人一酒壶，端起来喝了口酒，她看了一眼不远处水潭旁的青山与花草，还有更远处的那几棵细细的杨树，回身对七斤与李成仁说道：“你们可知什么是剑意，或者说什么是意？”

七斤微微一怔，“剑意不就是剑意？”

杨素心笑着摇了摇头，“这么说也没错，却答非所问。”紧接着她一挥手，七斤看的很仔细，确认没有一丝一毫真气的泄露，但瀑布确实动了，就跟他俩刚才在瀑布底下一样，水花四溅，天地之间好像忽然生成一道繁复的纹路，某种利刃深深扎进瀑布之中，闪着淡淡荧光。

七斤看的很仔细。

他在小镇子里或是裴家，看过几本关于“意”方面的书籍，全都说的云里雾里，根本看不出来什么道理，比佛经还难懂，后来他就把书放下了，逐渐明白那是别人的感悟，玄之又玄的东西，写不进书里的。

而现在，杨素心轻轻一挥手，这就是一丝契机，既然要他俩去感受，想来应该是种考核。

七斤沉思片刻后，缓缓闭上双眼，感受水潭里非比寻常的纹路。

过了片刻，一切戛然而止，瀑布依旧是瀑布，水花依旧是水花。

杨素心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了起来：“你感觉到什么。”

七斤认真感受，沉默很长时间后认真回答道：“很淡的天地元气流动，瀑布之下并没有东西，却能让瀑布规则发生改变，瀑布本身便是一种天地元气，所以一切都是天地元气的流动。”

杨素心继续问道：“是怎样的流动？什么感受？”

七斤平静回答道：“像是瀑布的产生，它不能在高空流动，所以遇到山崖会落下，这就是它的命，这就是道理，刚才水花好似惧怕地向外界逃离，所以一切才有如实物……所以，一切都是天地元气的流动问题，但我好奇的是，你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难道一挥手便是一道意，这意与气又是怎样的联系？”

杨素心看着面前打坐的七斤，眉头缓缓蹙起，低声道：“看来我仍旧小瞧你了。”

沉默片刻后继续回答道：“这就是意……水面上的元气流淌大多都有规律，这就是道理，我一挥手也是道理，它的道理撞到了我的道理，它撞不过我，所以它要按照我设定的路线走，天地万物，日升月落，生老病死，都有规律，你要找到你自己的规律，这就是意。”

七斤的眉头再次皱起，他又一次闭上了眼睛，慢慢感受周围的一切，杨素心紧蹙着的眉渐渐舒展开来，看着盘坐在前的七斤，眼眸里泛起明亮的光泽，似是在赞许又似是在惊叹。

忽然之间，像一根弦绷断，七斤睁开了眼睛，望向杨素心不自信说道：“前辈，我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那当然，感觉本来就是修行中最重要的东西，你若次次能感受得到，不早就成了天下第一。”

杨素心再喝了口酒，看的出她很喜欢喝酒，她慢慢为七斤解释道：“意也分大小，也有强弱，你修为还太弱，不必强求，顺起自然最好。我且问你，你要杀一只兔子，当你提剑走到兔子面前时，它很敏感，它感觉到你要杀它，所以它闪躲，这是什么？”

七斤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就是意，你的杀意，你的杀意扰乱了天地元气的流倘，兔子感受到了，这就是最简单的意。”

杨素心看着他说道：“那么当你提剑要去砍一颗树的时候，它自然也会感受到，可它无法躲，风不一样，当你提剑要砍一道风的时候，它比兔子和树要厉害，它会按照特定的路线躲开，这就是规律，这就是你的意强加在外物上的结果……那么，当你提剑砍向瀑布的时候，水花也会躲开，这是一样的。不一样的是我刚才没有提剑，但是我的意留在瀑布内，道理很简单。”

“这不一样……”七斤挣扎道：“树跟兔子不一样，兔子是活的，树是死的。”

杨素心打了个响指，远处杨树哗哗声立刻就有回应，她说：“什么是活的，什么是死的，既然都是天地元气的波动，自然全是活的。”

七斤再次闭起眼睛感悟，他已经无数次闭上眼睛了，仍旧一无所获，七斤无奈地一摊手，杨素心淡淡说道：“你修为不够，慢慢会有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