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几日,辰星在且安宫里呆着从未离开过,这些天里,辰星说过的话都屈指可数。诺大的且安宫格外的安静,一众侍女们也了解了辰星的性子,从不多言,从不多问。就连景子决来且安宫的时候辰星也都是在自顾自地看书或是看着窗外出神,一句话也不说,一动不动好几个时辰。
景子决几乎是天天来且安宫,少时一两个时辰,多时半天,辰星看书的时候便陪着辰星一起看书,辰星出神的时候也从不打扰,好几次都是这样二人甚至一句话都没说便离了且安宫。
这天,辰星依旧坐在窗边看着书,看着看着忽然间一阵微风拂来,吹拂起了辰星随意半绾的发丝,也送来了缕缕其人心脾的清香。
辰星微微抬眼,恍若梦中初醒,侧眼看了一眼窗外,春意渐浓的皇城一改了秋冬萧瑟之意,连呼吸中都带了几分清甜。
“花开了……”辰星喃喃地说了句。
寝殿之内,站在内殿外守着辰星的侍女一瞬间几乎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宫苑里的花几乎都开了。”侍女看着辰星凝神定望着窗外,轻声回答。
辰星依旧看着窗外,像是又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一般。
“娘娘可想出去走走?”侍女见辰星没有反应便又问了句,尽管心里很明白也做好了辰星不会理会自己的准备。
良久,侍女没有听到辰星的任何回应,轻叹了一口气,转身继续站着。
“好......”辰星轻声地回答道。
侍女惊讶地转身,但随即反应了过来。
“娘娘请稍等,我这便去准备一下。”侍女带着些许愉悦的口吻,但是依旧很恭敬地回答着。
“烟青色。”辰星对着侍女说道。
“什......”侍女闻言一瞬间有些疑惑辰星的话,但立即便明白了过来,辰星所说的烟青色指的应该是衣裳。
侍女有些感叹,自己的确是准备去拿衣裳的,自己面前这位孤冷高傲的女子虽然好像什么事都不在意,但是却总给人一种能洞察一切的感觉。
没过多久,侍女拿着烟青色的纱裙外袍走了回来,辰星正站在窗前,依旧凝神看着窗外。
侍女走上前,将外袍替辰星穿上。辰星久居且安宫,一直都是一身素色衣裙,内穿着白色的深衣,烟笼水袖的纱衣也是月白色,尽管很美,却总让人觉得有着极远的距离感,就好像这个女子不应该留在这个地方,不应该留在人世间。
侍女看着辰星的样子,眼神中有着艳羡却也有着同情。刚想开口问辰星是否需要绾发,辰星便已经提步往外走了。
对于整个且安宫来说,辰星的外出几乎是一件让人觉得惊奇的事情,但是尽管如此,必要的礼节却还是少不了的。
“娘娘慢走......”
辰星走出正殿之后每走几步,都会有人行礼恭送,而且在不知不觉间,身后跟着的人已经从一个逐渐增加到了十几个。
“你叫什么名字?”辰星站住了脚步,问着身旁一直跟着自己的侍女。
“岑安。”岑安听闻辰星问话,立即上前回答。
“岑安......你一个人跟着就好,其他人不用。”辰星说的很淡然,却带着不可辩驳的坚定。
岑安闻言,想着辰星好不容易才想出去走走,若是因着这些小事不开心,怕是以后都不想出去了,便立即照做,吩咐着闲杂人等留守,自己紧跟了上去。
岑安来且安宫并没有多久,但是在来之前就一直听说过且安宫有一个身受重伤的女子,后来,这位在宫里传的很玄乎的女子醒了过来,仅仅几天之内,便又再次成为了合宫里谈论的焦点,不为别的,就为这位女子绝世的容颜和倾城的舞姿。
深宫围垸里,从来没有不透风的墙,人们靠这些事聊以慰藉无趣的生活也好,有心之人刻意为之也好,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在宫里传得神乎其神,妖也好,仙也罢,这个且安宫已经成了所有人最好奇的地方。
岑安曾经觉得这样一位女子一定是万千钟爱加身的幸福女子,但是自己见到的却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辰星从来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幸福,有的只是日复一日的沉默和凝神。尤其是知道辰星没有了记忆之后,就愈发的同情起了这位在外界眼里清冷孤傲的女子来,每次见到辰星眺望远方的神情之时,自己都会在这张倾世的容颜上看到无尽的迷惘和悲凉。
“娘娘慢走......”
一声声见礼之声打断了岑安的走神,岑安摇了摇头,甩开多余的杂念继续跟着辰星。
辰星的步伐并不大,走的也不快,但是却格外端庄,笔直的身姿恍若傲立的幽兰。
岑安却总觉得这样的辰星一点都不真实,就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么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会倏然从自己眼前消失,不留一点痕迹。
岑安跟着辰星走到了且安宫的宫门,辰星才将跨步走出宫门的时候,忽而传来了一声有些奇怪的见礼之声。
“姑……姑娘慢走……”
这一声见礼在众多听过就忘的声音里显得那么与众不同。
蓝天站在且安宫门前守着宫门,日复一日地站着,一直很想见见这位辰妃到底是不是辰星姑娘,尽管从外界的传言来听,自己几乎可以确定,但是当辰星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自己还是因为过于激动而分外紧张地说错了话。
辰星站住了脚步,侧身看着低着头的蓝天。
“娘娘恕罪,小的失言。”蓝天低头瞧见辰星的裙摆在自己面前停了下来,顿时一顿慌乱。
辰星只是看着蓝天,脸上也看不出什么神情,就是一直在打量着蓝天。
“众人都唤我娘娘,怎么独你唤我一声姑娘?”辰星轻声问道。
“是小的失言,一时间唤错了。”蓝天心里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忧伤,辰星姑娘果真如别人说的那般不记得事了。
蓝天心里拥堵的难受,直到后来才知道当时自己的难受不是为自己,而是替无数的故人,替秦王殿下,更是替辰星。
“你叫什么?”辰星依旧不带任何的情绪问了句。
“蓝天……”蓝天微微颤抖着声音回答着。
“蓝天……你可是有个唤作白云的妹妹……”辰星喃喃地说道,不像是在问蓝天,甚至不带任何疑问的语气,更像是一句不经意的复述。
蓝天闻言,鼻尖一酸,一时没忍住情绪竟然直接哭出了一声,随即便低着头,拼命忍着,却怎么也掩饰不住抖动的双肩。
蓝天从没有想过,相同一句话却可以是悲欢两重天。
辰星看着蓝天良久,极轻地笑了笑。
“你这人倒是古怪的很,不过是问几句话罢了,何故至此?”辰星看着蓝天说道。
蓝天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辰星,甚至只能紧紧闭着嘴,生怕自己再次控制不住自己的哭声,自己从没想过物是人非竟是一件如此深入骨髓的悲凉。
“如此怎能值守宫门,随我出去吧……”辰星没有再看蓝天,而是直接走出了且安宫。
蓝天听着辰星的话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岑安上前拉了拉才明白过来,赶忙加快脚步赶了上去。
辰星在皇城里几乎可以说是漫无目的地走着,毫不迟疑地脚步让人觉得辰星一定是有着自己的打算和目的地,但是来来回回地经过一个地方的次数多了,便知道了辰星只是在到处随意走动而已。
“这前面是何处?”辰星瞧着前方问道。
“前方是琛仪宫,住着的是德妃娘娘。”岑安上前回道。
辰星看了看前方,忽而转头认真地看着岑安。
“不是。”辰星用着少有的坚定语气。
“这琛仪宫住着的的确是德妃娘娘……”岑安被辰星忽然间的绝对质疑弄的有些恍惚,但是仔细想过之后这琛仪宫的确住的就是德妃没错。
“不是……”辰星依旧否定着,却没了方才的信誓旦旦。
辰星看着前方的琛仪宫,神色复又带着些迷惘。
“这琛仪宫住的不是本宫,难道还是你吗?”一个有些张扬的女子声音从三人身后传来。
辰星转身,望向声音的来源,一个打扮得娇俏可人的女子正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打量着自己的眼神里带着疑惑和敌意,还有着因为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就对人几乎习以为常的轻蔑。
德妃看着面前的三人,女子身旁的两个人一看就知道是侍女和侍从,但是这女子却让人有些捉摸不透,在宫里走动却穿的格外随意,既不身着宫装,也不绾发,但是看衣着也并不是普通人,想着可能是某个权贵世家的女子。
辰星在原地站了一会,看了一眼德妃,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打算说,便转身直接走了。
蓝天和岑安见辰星转身就走也立即对着德妃见礼告退,继而跟着辰星转身离开。
德妃站在原地,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一幕,一时间气急败坏。
“你站住!”德妃对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喊道。
辰星恍若充耳不闻,继续往前走着。
最终辰星的态度还是彻底激恼了德妃,德妃一声令下之后,辰星三人便已经被德妃手下的人拦住了去路。
“这合宫里居然还有人敢对本宫这种态度,你是嫌命太长了吧。”德妃走上前,得意中依旧带着鄙夷看着辰星说道。
“让开。”辰星看也没再看一眼德妃,只是直视着前方。
“你......还真是笑话,你敢叫我让开,你算什么东西敢这么对我说话?”德妃听着辰星的话气愤不已。
“德妃娘娘,这是且安宫的辰妃娘娘。”岑安见势不妙,便连忙上前说道。
“你就是那位......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德妃闻言,复又仔细打量起了辰星。
辰星轻叹了一口气,一句话也没说便再次转身往回走去。
“你......还真是翻天了,就凭你也敢这么对我,你是陛下的宠妃又怎么样,我定让你知道知道这世上的规矩。”德妃对着辰星离去的背影恶狠狠地说道。完完全全因着辰星的漠视而变得怒不可遏,连望着辰星背影的眼神都满是恨意。
辰星听着德妃怒意不减的话语,却表现得好像完全没有听到一般走着,完全不在意。
“娘娘,就这么让她走了吗?”德妃身旁的侍女虽说也是头一次见到辰星,但是对于辰星的这般作为却是觉得心中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