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目送着六剑奴走出剑道馆,脸上微微带着笑意。 不论怎么说,他已经为营救盗跖尽了最大的努力,虽说没有考虑到扶苏是带着除掉他的决意而来,不过…… 他微一转眸,看向身旁的白芷,却见那人只是低着头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师妹。……师妹?” “……” “师妹!” 他稍稍提高了些音量,白芷才终于有了反应,她猛地抬起头看向他,脸上还带着些许茫然:“啊?怎么了?” 张良微微一笑,道:“只是感谢师妹出手相助,不过师妹在想什么,我叫了你那么多声都不曾理我?” 白芷不知道怎么解释,便只敷衍得道了句“啊…不没什么。”便再次低下头沉默不语。张良不明所以,也不好再问。 张良与白芷回到原位上坐好,李斯宣布第二场比试开始。 不过白芷有些心不在焉。 其实是很奇怪的感觉,白芷自觉内力应该没有那么充沛,但刚刚那一刻,也确实有一股浑厚的力量在体内乱窜,像是当初与胜七对打时所感受到的一样,也因此,刚才气力沿着纱布形成剑刃,才得以挡在张良身前,挡住…… 嘶…… 怎么回事? 白芷将左手放在右手臂上,一股钻心的疼痛由此而来,但也仅仅只是一瞬,便又消失于无形,快的令她怀疑那是错觉。 这具身体,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希望是对自己有利的。 她皱了皱眉,将注意力转移到比试中来。 “上一场,子房的论剑固然让我们看到了儒家舌战之能,希望这一场,能看到些真才实学。” 也许是被张良来来回回的一句“介绍你的剑”说怕了,这次在开场前,李斯特意强调了这句“真才实学”,说通俗点,就是快点上手,别墨迹。 李斯的话音一落,胜七便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场地中央,那重重的步调仿佛踩在了人心上,压迫感顿时袭来。李斯看了他一眼,这才对对面的人问道:“不知儒家何人应战?” 沉默片刻,颜路从位子上站起,“我来应战。” 即使是被胜七用剑指着,他的面容依旧平静,语气不急不缓,平稳的仿佛在课堂上回答一个弟子的问题。 看着他手中没有任何兵器,胜七不愿胜之不武,于是将心中所想问了出来,哪知颜路一抬右手,露出了他手中一直拿着的一把剑的剑柄。 那剑柄犹如碧玉,两端均有凹槽,白芷自然知道,那是因为两端均有剑刃。不过知道是知道,第一次亲眼所见仍是令人眼前一亮。 “这就是在下的剑。”他将剑柄握于手中,抱拳行了一个礼,“请指教。” 胜七并不回话,巨阙一挥,直接开打。 宽大的巨阙剑向着颜路所在直直的劈去,颜路侧身一让,那把剑便贴着他的身体划过,胜七收住剑势,手中剑柄一转,将立着的剑刃横了过来,向右侧砍去! 颜路后退几步,在巨阙近身那一刻,一跃而上,整个人成倒立姿势,只靠左手掌贴在巨阙剑身之上,支撑着整个身体。 颜路的手看似只是贴于剑身,实际是在暗中加力,迫使巨阙不能移动分毫。 胜七怒瞪着他,见颜路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更加气愤,握剑的手青筋暴起,将巨阙猛地一抽,脱离了颜路的控制,迅速劈向他的位置。颜路早有所觉,向后一跃,离开了那人的剑刃范围。 接下来,不管胜七是竖劈,横划,斜砍,直戳,颜路只是一一躲开,并不抵挡,或是反击。胜七的攻击十分狠厉,再与他凶狠的表情所结合,营造出一种他想要宰了颜路的错觉,剑刃几次擦着颜路的衣角而过,令在场得人狠吸了一口气。 攻击间隙,连胜七也忍不住提醒道:“你再不拔剑会很危险。” 尽管在外人开来,颜路躲闪的有些狼狈,此刻他也只是端正的立于胜七对面,面容仪表分毫未乱,淡淡说道:“剑已在手中,小心了。” 随着他话音消失,他手腕一转,迎着光线,那把剑柄下透明的剑刃终于在虚空中逐渐显现,朴素却十分美丽。 见他亮出了自己的剑,胜七眉头一皱,手中巨阙向着颜路上半身横劈过去,颜路突然不再躲避,而是迎了上去,右手握着剑,朝着胜七同样的位置划了过去,同时上半身后仰,躲过了巨阙的攻击。 两相交错,谁也未能伤到对方,只是互换了位置。 胜七转过身来,开口道:“你用的剑很古怪。” 颜路淡淡一笑,“在下手中之剑,名为含光。” 也不知胜七是否知道含光的来历,只是在颜路话音一落的下一秒,他便将巨阙脱手,用内力推了出去,巨阙向着颜路而去,剑尾连着的铁链“卡啦”作响,颜路侧身躲过巨阙,在一圈圈铁链中冲向胜七,眼见含光即将刺到胜七胸口,胜七左手搭上铁链,一个用力,巨阙立刻掉转方向,从颜路身后袭来,颜路面色不动,收了剑式,在巨阙上方翻越而过。 这个动作有点眼熟啊…… 白芷微微思索了一番,随即立刻想到:这不是运动健儿们极其标准的跳高动作吗?! 果然古人的智慧是无穷的。她自顾自的点点头。 颜路再次躲过巨阙,手中含光出其不意的向着胜七的头部而去,胜七见状低头,他的头发便被含光削的丝丝而落,本就短的头发现在更短了。不知是不是极其宝贝他的头发,胜七皱眉,含着霸道内力的巨阙不留一丝余力的朝近在咫尺的颜路砍去,不过颜路毫不迟疑的向后跃起,这一击未曾伤到他,却将剑道馆的地面砸出了道裂痕。 见此景,白芷不由得道:“如此霸道,巨阙不应该被称为剑。” “那应该被称为什么?” 本来自言自语的白芷没想到有人回话,微微一愣,继而看到发问的是张良,这才说道:“应该称为刀。” “为何?” “剑,素有‘百兵之君’的美称,既被冠为君子,不免让人想到‘文质彬彬,温润如玉’,因此剑这种兵器被人用着应该是轻灵俊秀的,可是这把巨阙剑,生来钝重非常,现在到了胜七手中,又是砍又是劈的,场面真是……让人不想再看,也不知铸剑的人到底怎么想的,还不如换成刀了。” 张良无奈一笑,摇摇头道:“也就只有你敢批判名剑的铸剑师了。欧冶子本身就是铸剑鼻祖,你叫他铸刀他也不会啊,而且胜七这样的人,眼前只有战争与杀戮,哪里还有心思管他打起来到底美观与否呢。” 白芷撇撇嘴,本身她也只是无聊吐槽一下,现在并没有什么可反驳的,她看了一眼仍在缠斗的颜路,又看了看神色轻松的张良,开口说道:“三师兄对颜师兄似乎很有信心。” 她的话一说完,场中“咚”的一声,巨阙再次与地面亲密接触,这次似乎威力更大,炸起来的土块蹦出几米远,有的都飞到了白芷身边。她皱了皱眉,正想向后错一下,面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块浅蓝色的布。 不,那其实是一个人的袖子。 张良下场后就将束着的袖摆放了下来,此刻,他将一只手臂放在白芷身前,宽大的袖摆将乱飞的土块全部都挡了下来,稀里哗啦的落在白芷的坐垫外围。 白芷愣在原地,眨了眨眼,心中不知道什么感想,有些感激,还有些无法抑制的开心。她看向张良,却见那人只是无所谓的甩了甩袖子,接上了她刚才的那句话,问道:“从何得知?” 半晌沉默,直到张良略带疑问的眼神投了过来,白芷才恍然想通他是在问自己为什么说他相信颜路。她整理了一下心情,这才说道:“三师兄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 “你不也是?” 白芷被他的反问弄得一噎,总不能说因为自己知道剧情吧?! 好在张良并没有问下去,只是看着白芷苦恼的脸色莫名一笑,解释道:“含光之下从未有败绩,这是其一。其二,”他正了正神色,“胜七的每次进步都是锁定目标,不断超越,然而一个人,要跳跃就必须有一个着力点,如果无从借力的话,胜七的遇强则强与二师兄的遇弱则弱,简直是……” 白芷:“天作之合?” 张良扶额:“……是绝妙对手。” 白芷看着脸色一会白一会绿的张良,内心早已乐不可支,名面上还是虚心求教的模样,“哦,是这样。” 张良叹了口气,决心将刚才备受冲击的四个字从脑海中扔出去,继续说道:“即使与大师兄交手,二师兄也从未败过。有是我也在想,以他的遭遇……” “遭遇”二字一出口,张良便止住了话头,眼角一撇白芷似乎并没有想要追问的意思,只当她是没听清,内心缓了口气,见场中颜路双刃已出,划着胜七肩膀而过,将话题强硬的转移:“二师兄与世无争,他的坐忘心法更是找不到一个对手。” 白芷自然听到了他的话,不过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不由得想到:颜师兄究竟是什么人,听张良的语气,似乎遭遇并不怎么好,那他到底是哪国人,会对铜盒有所了解吗? 尽管迫切想要知道答案,白芷也明白这种事情急不得,于是便先放下这件事,转而问了一个她一直都想问的问题:“如果颜师兄有所争…...”这场比试到底谁会赢呢? 想要问的后半句被她咽回了肚子里,一方面,她突然想到张良想必也是不知道答案的,另一方面……这场比试的结果已经出来了。 对于白芷来说,毫无疑问的,尽管大大的“仁”已经昭示了颜路的胜利,但扶苏还是以“胜七点到即止,略胜一筹”结束了这场比试。 当然,扶苏选择性的无视了颜路在最后一招前收手的动作,毕竟他们此行的目的便是压制儒家,若是最后儒家胜,他们岂不是白来一趟? 除了儒家一些弟子不明白状况外,在场的人无不清楚扶苏此举的意义,伏念拱手行礼,道:“公子点评公允有据,小圣贤庄信服。” 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虽然伏念说着“信服”,白芷却在这句话中感受到了一种嘲讽的意味。 她不经意间抬眼,便看到身旁的张良嘴角挂着一抹凉凉的笑意,内心不由得叹道:现在搭配着他的笑,这种感觉更浓厚了。 小剧场---- 白芷:“颜师兄的含光在有光的地方剑刃才会显现,如果没光的话,怎么攻击敌人啊?难道......用剑柄拍?” 张良扶额。 白芷:“可是对方是我这样的还好,若是胜七那样的,岂不是对手还没晕,剑柄先碎了?” 张良再次扶额。 白芷:“那颜师兄到底怎么办呢?” 张良:“......据我所知,二师兄并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要不然......下回我让他试试?” 白芷眼里发出了诡异的光...... 张良(忽然有种不好的感觉):“怎......怎么了?” 白芷:“颜师兄连这种要求都能满足你,你们才是天作之合吧?!!” 张良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