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睿沿着神道碑廊一边走一边左顾右盼,但见院落整洁得连一根杂草也没有,古柏上苔藓斑驳,沿墙一带栽种的梅树,一丛丛肥绿欲滴。王思睿踅过正殿,来到宋清廉竹围翠绕的精舍前,正踌躇间,听到宋清廉在后院叫道:“丫头,把后头窗户上竹帘子放下,地里苍蝇多,飞进来闹得人连觉也睡不成!”
隔着竹阴瞧时,宋清廉地立在廊下,正向上晾晒干菜。王思睿忙抢上几步进来,一躬到地,赔笑道:“先生,我……瞧你来了……这些日子事忙,一直没有空儿,乍一瞧,我还真不敢认了,你跟之前可不一样……”
“杨倩倩!”宋清廉只将箩中煮熟的湿淋淋的长豆角一把一把拎出来,朝绳上搭着,一边回头叫,“快去把井绳上的吊钩收拾好,提水桶老是掉进井里,就不知道操点心?”
“先生……”王思睿涎着笑脸又叫一声,见毫无反响,便忙着过来帮他搬菜箩,拎菜。宋清廉忽然失惊地叫道:“哟!这不是三朝的临江王么?怎么今儿得闲了?到百姓家有何贵干呀?”
王思睿知道必有这番奚落,尴尬地干笑着说道:“哪里是什么临江王,我来给您请安了!”便给宋清廉作了一个揖,绿阴深处传来“嗤”的笑声,忙回头瞧时,却连人影儿不见。
“你不是临江王?”宋清廉也不生气,逼近一步问道,“又改主意了,先头儿说是王爷,如今又不是王爷了,莫不成要做皇上了?你升得可真快呀!”
“我……我……嗐!”王思睿口吃了半日,终于勉强笑道,“先生别挖苦我了,是我吃屎,打错了主意,没听你的好言,如今肠子都悔青了,恳求先生代我想个法儿……”
宋清廉冷冷地看他一眼,也不言声,坐在豆架下石礅上,拿出根烟,半晌才道:“我一个老头子,我能有什么法儿?再说你如今是王爷,满得意的嘛,怎么又说吃了屎,打错了主意,悔青了肠子呢?苦巴巴地跑来跟我说这些个,我竟不明白你的意思!”
“求先生救我一命!”王思睿心一横,硬着头皮跪了下去,拱着手道,“目下境况十分为难,前有深谷,后有饿狼,求你念我们同为穿越者的份上,又曾经共患难,去齐都萧稹跟前为我转圜,我王思睿没齿……不忘你的恩情!”说着,想起自己身处的困境,如狂浪孤舟,四顾茫茫,举目无亲,已是泪如泉涌,“实言相告,我如今哭都没地方哭……黄精忠十万精兵虎视眈眈,傅宏烈、曹泽近在咫尺,兵士们不愿打……又缺粮缺饷……十停已逃去四停……”他双手掩面,尽量抑制自己,可泪水还是从指缝里流了出来……
宋清廉见他这样,想起前事,不觉灰心,淡淡道:“从前怎样劝你来着?偏生不听!叫人调唆得发疯,要做反叛王爷!这会子好了,王爷做了,还来缠我?杀青猴儿那时,怎么就不念着咱们的情分了?”说着也不吭声。
王思睿听了这话觉得有缝儿了,擤了擤鼻涕,打了一躬,又作了一揖,哆嗦着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包儿捧给宋清廉,咽着声儿说道:“回先生的话,青猴儿实在不是我杀的。他一连杀了我四个千总,众人恼了,围住他用乱刀砍伤了他……我虽走错了道儿,天地良心,一刻也没敢忘了先生。这便是……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