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十五章 常悦(上)(1 / 1)皇舆首页

袁轼流放相位虚空,继任丞相人选的朝议因皇帝染疾不朝而延迟。  皇帝再度入宣政殿当日,朱任衡奏请尚书台初拟的诏旨不再加辅臣之印。  自高皇帝至孝烈皇帝,五位帝王皆是盛年即位。而孝烈皇帝临崩之际为尚为皇太子的孝献皇帝选了政见性情皆迥异的四位辅臣,同诏命各辅臣先行于初拟的诏旨中加印留存,而后再拟诏旨送与皇帝加印,直至嗣皇弱冠。  孝烈皇帝意在以此四人的相争相制为嗣皇换一年的习政之机,其后孝献皇帝仿孝烈皇帝为孝惠皇帝选了四位辅,可那时,孝惠皇帝初满十六岁,这位慈爱百姓的帝王不能控的朝中权争至孝武皇帝即位方止。  赵珣亦是十九岁即位,孝成皇帝为他选的是当年的丞相申籍、御史大夫汪溥与御史中丞袁轼。他同样仿孝烈皇帝为赵峥选了辅臣,以他们的相争相制来稳固皇权。  可在赵珣之前,无一位帝王选了武将为辅。  武将之真正势起,始于赵珣。  目下赵珣遗诏中的三个辅臣只余霍鄣一人,而此时尚不是霍鄣直触朝政的时机。曾附于袁轼的旧臣中有人终日惶惶,而朱任衡竟亲去了尚书台。  朱任衡并非去见哥哥,却是见了萧歙。朱任衡往尚书台次日便奏请不再加印,九卿三辅尽皆附议,霍鄣亦未驳。如此,朱任衡威望骤盛。  耕藉礼前后,渐渐有一些随霍鄣多年的低阶将卒离军,被霍鄣勒令修习书文以待来日进入枢要官署。这些征战杀伐中走出的武人,能写出自己的名已是不易,令他们读书写字真正是难于登天。  曾无意间在客室窗下听见周桓朝为他们求缓,却当即被霍鄣训斥。这些霍鄣精心择选过的将卒,若他们也是缓进,不止是各官署的微末官职也不能任,更不能重回军中。好在这些人聪慧,又有周桓朝奉严令督促着,周桓朝每日的奏报中,他们的进益也是极快的。  朝中暂稳之时,草原去岁深冬里的大雪已冻死牛羊无数。从前和赫每遇这等天灾都会侵边抢掠,此次虽未有异动,亦不久矣。有时夜半醒来,书室的明亮灯火总能隐约映出他的身影。  随行北巡的上骁军留驻阙墉关未归,霍鄣在阙墉关时已着手加强对和赫的防御,向北境的调军在江北各州郡驻军交错换防中并不引人注目。  冯霈与陆廉皆为悍将,霍鄣原本意属冯霈,但陆廉较冯霈更深谋,来日取代庄逊掌控阙墉关,确是陆廉最佳。有陆廉以助庄逊掌上骁军入北军诸事为名留在北境,庄逊的阙墉关首将之名便近是虚空了。  三月中,大战疾起。  四路烈烈征师以虎狼之势自定庸、阙墉关、广定与长东而出。  和赫西境兵力最弱,王埘一路势如破竹,所遇和赫军一击即溃。王埘深入六百里后即停止追击,断去和赫王庭军西逃之途。  东路的乌州都尉窦承璲入草原,行兵路线辗转迂回避敌不战,直将东部和赫军疲于追寻。  庄逊于阙墉关集兵两万声势赫赫直入大漠,平州都尉周辰初严守□□关,陆廉出广定进击王庭东向的卜浑王部。  战报中庄逊破敌无数一洗前次失上宁之耻,我亦安心了几分。  这几年调养得精心,再不似那几年里偶有畏寒。只是霍鄣总道大意之下病症易反复,我近日又是时常全身酸软无力更贪懒于往日,他在家中习武的一个时辰里必要我一并去。  他在家中的时日渐多,朝政亦未有疏漏。  四月间,御史大夫朱任衡已拜相。  同月,尚书台重掌机要,御史大夫之位暂虚置,朝中仍以丞相为首。  朱任衡从不与人为敌却极是苟容曲从,他苦熬二十余年,终在汪溥死后由袁轼保举为御史大夫。然而霍鄣纵使深恶朱任衡的品行,但汪溥已死袁轼被罢逐之下,唯有他有资履进位为相,更可放心的正是朱任衡不结党。  朱任衡依附袁轼多年却无自行结党之能,且素来为朝中雅望清流之士所轻鄙,更是无人愿与他结党,他此前骤盛的威望不过来于一时稳了皇威皇权。  霍鄣并不以朱任衡为贤能,此番朱任衡拜相,霍鄣经尚书台自各官署选出数位贤正之士为丞相佐官,亦期许他可承这丞相位之重。  旁观多年选出的几位颇有才具的少壮文臣与自旧日赵珣选得的良才中择出的几人入了尚书台与大司农署等官署后,霍鄣并未对咸平年间的旧人有过多调任,只无论曾依附袁轼与否,具才者或留于原官署或迁至可施展的官位,才疏者或调往闲职或散于各地不任要职,无才者尽罢逐归乡。  而朝中重臣的更替于朱任衡拜相前已探出第一步棋。  宗正赵休于袁轼一案落定后被告发曾与江亶有往来,虽然只有一次且赵休并未有明复,但那时赵休的犹豫无假。赵休原是远支的皇族在朝中也有几分威望,可他最为霍鄣所恶的是汪溥被告发后极力进谏严查更呈上了几桩似而非的证状。  其时范谨因病告休,廷尉正何济初掌廷尉事便断以为实,这些证状便是将汪溥推上死路的所谓实证之一。错综在一处的末节此时分剥开来已近明朗了,没有提及汪溥,何济以鞫狱不公为名被罢,廷尉右平邬咸进为廷尉正。赵休涉江亶逆案,皇室宗牒中去名,宗正丞印夔进为宗正。  印夔为宗正丞近十年,赵休虽为宗正,可这十年里宗正署大小事务太半是印夔掌理着。这些年里,宗正署的功赏尽归于赵休,不止因着赵休宗亲之身,更是赵休有意制束印夔。  不容怀才具的属官亦不止在宗正署,连从前不掌实权的尚书台也因着当年的尚书令刻意制束而时有内争,哥哥与萧歙曾深恶之。  有司诸多制束之下难以施展如印夔,便是他在南境战事大定后一力反对霍鄣封王,至袁轼退步,他更与袁轼于朝堂中激辩,而后告病再不入宗正署。  印夔不肯就任,闭门谢客连朱任衡也不见,更几次上表欲请罢归。霍鄣几次赞许他对皇室的忠忱,可是对这样执拗的人,封官赏赐都不收服其心。朱任衡不能服印夔,那道另择宗正的圣旨迟迟未得霍鄣的印,宗正署事务缓滞一月后,印夔终于出任宗正。  印夔初任宗正,鸿丘太守黄玢成了他第一道劾表中痛斥的一方司牧。  这黄玢于鸿丘太守任上不足两年,竟以霍鄣之名在城内仿皇帝行宫修建行府。行府毁去了十余户人家的祖屋,他居然又私耗了整年的算赋。  印夔的劾表言辞激奋,霍鄣静听他奏毕,即令将前一日已槛送入京的黄玢交由他依律处置。  霍鄣只快了他半步,初知黄玢行径之时他即令长州都尉将黄玢送入京。霍鄣素恶趋奉,原本有意交与廷尉论罪,此时交与印夔却是明策。  我原以为印夔会论黄玢死罪,却不想他只拆去尚未建成的行府,将黄玢送与廷尉署议罪。  这黄玢家财之丰厚令人瞠目,印夔请以黄玢被查没的家财修房舍归于毁屋百姓,再以偿金安抚,朱任衡准允。大司农姜备同请以黄玢的家财计为私耗的算赋入官署,范谨与印夔无他议,朱任衡亦准。  事关霍鄣的一案,朝堂上朱任衡每每目视霍鄣,霍鄣皆未出言,印夔与姜备的奏请终皆由朱任衡准下。  黄玢之财在三相用度过后竟余有近万金,沈攸祯奏请于城内扩郡学获准,此万金足可用十数年。一个太守岂能有这般家财,范谨查处出的贪敛等诸多罪名之下,黄玢终没能逃过一死。  朱任衡拜相未久,亦是在黄玢一案落定之时,霍鄣整案的章表中再有一道劾表。  兴州刺史典昶所上的章表直指其治下清平太守胡益居官逆法大兴冤狱,数月以来每有百姓呈上诉状,他问也不问只将两方人收监了事,以至民怨沸沸。  我反复看过这道劾表,蹙眉道,“一个不知司牧一方当为百姓谋福祉的昏官,做到他这般地步也是不易。”  “这胡益在清平太守任上已有七载,从前不以苛察为政,行事亦未有荒悖。再者,”他含笑道,“若是个昏官总不至今年始生事。”  他语含深意,我一时揣度不透,“那么你以为呢?”  他仍是笑,“他已奉召入京。”  胡益进京后立时出任大司马司直,掌监察纠举官僚。  虽为王,霍鄣在朝中仍是以大司马位辅国,胡益任大司马司直,便是霍鄣将胡益昭然揽于麾下,对胡益亦是维护了。  胡益离清平郡的前日,于官署内将诉案一一查判。其时郡内大小官吏尽听判,每案所用不过半个时辰,诸多实证当前,被诉之人尽皆服罪无一人鸣冤。  因循苟且尸位素餐之辈尚能忍得一时,而那些怙势贪剥的官僚令霍鄣深恶,霍鄣早有心整饬,奈何总没有恰当的时机和人选。如今的胡益,便是霍鄣的第一枚深楔。  监察纠举官僚原是丞相司直的权责,朱任衡源浊形曲却也颇懂得投报。  朝堂诸事尚在掌控之中,近日之大患唯有北境战事。而战局已在掌控之中,战后交市之策亦已定下。  此时战事未平,此境一线防御的根柢亦未实,若和赫之势大于中土,交市断不可行。唯待和赫内争耗损且乏于进军,同有北境防御坚牢亦有良将镇守之时方为最佳时机。为防朝中沸议,霍鄣只与周桓朝相商,只待时机。若交市成,边境可得长久安宁,朝廷便可借此机积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