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卡躺在病床上,黑色的短卷发在枕头上铺散成一朵花。她呼出的热气喷到氧气罩上,在透明的壳子里凝成一团白气。现在只有呼吸罩上这层时有时无的水气,以及床头心电感应显示器上还算起伏规律的线条,能够证明这个浑身上下都扎着绷带的人还活着。 罗在床边坐下,他盯着女孩一撮卷曲的额发盯了很久,想着她如果醒着大概会嫌它扎到自己的眼睛,于是伸手帮她撩开别在耳边。 太安静了,她少有这么安静的时刻,她平时即便是静下来读书,身上也会透着小鹿似的活力……他低头看着女孩线条柔和的白皙侧脸。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人可以看见他脸上的表情,于是他少有地放任自己思绪乱飘,整个脑子有一下没一下地东想西想。 房间里的气氛在他看来过于沉闷压抑了,他的女孩这时候就应该睁开眼睛,从病床上弹起来伸手抱住他,黑眼睛里闪过一点委屈的雾气,然后挂在他身上可怜兮兮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诉说这次任务好可怕船长我想买宝石…… 就算是那样也没关系,他的烦心事已经够多了,如果她醒来他至少可以稍微松口气。可是她没有,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根本没有他所熟悉的那种活力,安静得就好像一个死人。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罗瞬间收敛心神,冷着脸望过去,看见房门渐渐推开,右手吊着石膏臂的雷哲站在那。这狐狸似的男人眯起眼睛,微笑着和他对视。 “我说怎么到处找不到你,果然是在这守着小白兔呢~”雷哲慢悠悠地走到床边,视线在娜卡脸上停留了几秒,笑眯眯的,“……我可怜的小白兔,怎么到现在还没有醒呢~” “雷哲当家的,有事说事,别兜圈子。”罗皱眉,他现在心情很不好,不想和这家伙多费口舌。 “好好好,知道你现在很不开心,”雷哲见好就收,“但是关于德特瑞岛的事情后续已经有消息了,我觉得哥们你该来听一下。” “…………”话说到这份上,罗只能长叹一口气妥协了,站起身往门口走去,“走吧。” 极地号餐厅吧台。 雷哲轻门熟路地拉开冰箱,取出一支冰镇的白葡萄酒,斟满两个装着冰块的玻璃杯。自己拿起一杯浅饮一口,打着石膏的手臂把另一杯推到罗面前的桌上。 “尝尝吧,我特意带过来的,”他毫不客气地在罗身边坐下,“现在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随你便。”罗握起酒杯仰头灌下,冰凉的液体浸得他喉咙生疼。 “好消息就是,那小子死了,和他亲爱的姐姐一起烧死在工厂里,”雷哲低头晃着酒杯,葡萄酒沿着杯壁轻轻滚动,依然是那种轻飘飘的声线,“不管是幻兽种实验体,还是B&R-22,多弗朗明哥都没能拿到手,所以我们这次的行动还不算失败。” 潜台词是,不算失败,但也不算成功。 罗皱起眉头,瞥他一眼:“继续说,坏消息又是什么?” “坏消息就是,幻兽种的事情且不提,joker手下的科学家似乎找到了人工合成B&R-22的方法,所以地下世界的大佬们并没有因此对他产生不满,”雷哲放下酒杯,从西装内衬里面摸出一张照片推到罗面前,照片上是一个黑紫色头发的苍白男人,笑容很骇人。 “M·凯撒·库朗,世界政/府通缉的对象,也是制造出SMILE的科学家,‘疯狂之药’约瑟夫很崇拜他,大概是想把B&R-22送给凯撒吧,可惜凯撒自己也能合成那种镇静剂,他的讨好毫无意义还被我们搅黄了。” “……”也就是他们这次花了那么多功夫,结果只能对joker的生意起了一个阻碍作用,并没能真正地切中要害。罗倍感恼火地揉揉眉心,继续询问道:“还有别的消息吧。” “当然有,不然我也不会这么没人性把你从重病的女朋友身边拖过来,”雷哲勾起嘴角笑得有些诡异,“你这次是十年来第一次在joker面前暴露得那么彻底吧……估计迪亚曼蒂回去后发了很大脾气呐!” “可奇怪的地方来了,joker没有生气也没有下达追杀令呢……他反而在地下世界放话,说唐吉诃德家族随时欢迎三代红心回去。” 话音刚落罗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颤,整个人僵硬了一瞬间,各种复杂的情绪在灰眸依次闪过然后混合在一起,最后消融为最冰冷的眼神。他抬起头,对上雷哲不怀好意的视线,这只老狐狸笑意背后藏着的是怀疑和试探,似乎在询问着他是否要背叛自己。 罗突然感觉很不爽,于是他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语气里带着一丝狠戾和不耐烦: “雷哲当家的,你不必费心试探我,他要的不是我而是永生手术……你我二人的退路,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永生手术,是手术果实能力能够达到的最高境界,能够把人改造成不老不死之躯……代价是施术者的死亡。十年前那个冬夜,多弗朗明哥曾拿着枪指着柯拉先生,狂笑着说要让罗成为为他而死的人。 那狰狞的声音至今刻在他脑海里,这才是那人/渣真正的目的,什么家族都是虚情假意。 面对他的回答,雷哲虚伪的笑容慢慢扭曲为一种满意的神情,虽然相信罗复仇的决心,但他这样的神/经/病总是需要一个保证来平静内心的黑暗情绪。他慢条斯理地把剩下半杯酒饮完,才故作爽快地拍拍罗的肩膀。 “别在意,例行确认而已。不管joker是什么态度,现在地下世界里的人都知道这次的事件是你做的了,他们对你相当不满,而你这次损失惨重,又处在即将进入新世界的关节眼上……不觉得有些腹背受敌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罗挑挑眉,但其实他也是只是例行询问罢了,他们两个的思维模式非常接近——很多话在说出口的时候双方就已经心知肚明。 “还记得这段时间的新闻么?和你一起抵达香波地群岛的那些不良儿童们~” “嗯,知道,”罗把酒杯举到吧台昏黄的灯下,端详着酒水里泛来的光,缓缓说道,“他们一进新世界就大闹了一场,但是也吃了不少苦头啊,尤其是德雷克当家的和邦尼当家的,差点把命都送掉了。” “这就是所有新人海贼的宿命啊,从意气风发到被四皇打得妈妈都不认得,”雷哲轻笑,他作为一个在新世界混迹多年的情报贩子,亲眼见证过太多牛人陨落,“伟大航路前半段是海贼乐园,后半段则是海贼墓场,新人们要么被纳入旗下要么被干掉,罗你不想和他们一样吧?” “无谓的斗争只会浪费精力,我当然不会和他们一样去四皇面前送死。” “bingo!这就对了!”雷哲打了个响指,有些兴奋,“我们的目标是多弗朗明哥,没时间理会四皇和杂鱼,不然新世界里什么阿猫阿狗都来你脸上咬一口,到时候搞出小白兔这种惨案,你肯定会很不爽对不对?” 一提到这件事,罗的嘴角立刻抿紧又有些不悦,便低头饮了一口冰酒,沉默半晌干脆跳过了铺垫,直接揭开两人这个话题的最终目的。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让我取得一个能和多弗朗明哥对抗的位置……他是七武海,所以你想让我也成为七武海,用这个名号震慑那些不自量力的杂鱼们全部滚/蛋,我们才能集中精力对付多弗朗明哥。” “你真是太聪明了!真不愧是我最欣赏的男人!”雷哲夸张地给罗抛了个媚眼,换来罗一脸的嫌弃,他却臭不要脸地继续凑上去,“现在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如今黑胡子和海侠甚平叛逃,月光莫利亚战死,七武海一下子空出了三个位置,政/府肯定很慌乱很渴望新生血液吧?没准现在是跳楼价打折大甩卖哦!” “如果能成为七武海,那即便是多弗朗明哥或者四皇也不会轻易对你和你的船员们出手了,我们行事会方便不少哦~” 他说话时刻意在“船员们”这个词上加重了语调,罗面无表情地一边听着,一边看着雷哲谄媚的表情。他太熟悉这家伙了,雷哲每次怂恿人干坏事的时候眼睛就会眨啊眨的,让人联想到志怪小说里蛊惑人类堕落的妖怪,而且雷哲还是那只最狡猾的狐妖。 他现在做的事情和妖怪也是一样的,就是蛊惑自己放弃以往的低调作风,伸出手握住七武海之位上的权力,然后再无退路…………不过这正合他意! 罗盯着雷哲金色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吐出他的决定,字字如钉,:“反正这次事情已经闹大了……而且我讨厌应付杂鱼,所以这次我同意你的看法,雷哲当家的。” 得到肯定的答复,雷哲嘴角即刻夸张地扬起一个格外愉悦的笑容。他微笑着从座位上站起,哼着一首欢快的进行曲小调,唯一还能动的左手拿起那瓶白葡萄酒,给两个人的杯子再次斟满。 面对他有些疯气的举止,罗只是倚在吧台上并未理会,只是冷笑着任由他倒酒,然后对自己举起酒杯。 “……那就这么决定了,罗,”雷哲此刻的笑容可以说得上有些病态的疯狂,满脸亢奋,仿佛他已经把某人的头颅踩在脚下,“来干杯吧,敬我们即将踏入的地狱!” “嗯,敬地狱。” 罗眯起眼睛,两个男人的酒杯在空中相碰,发出清脆而冰冷的响声,宣告着他们对这个世界危险而疯狂的野心。 男人们在酒吧里为权力碰杯,许下最决绝誓言。此刻,病房里的心率监测仪显示器上的线条发生了波动,上下起伏一时间剧烈起来。 被子下的手小拇指抽动了一下,躺在床上的人突然睁开了眼,黑黝黝的眸子直直地看着天花板。 她的身边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