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们举着喷水枪,白龙一样的水流喷洒上空中,浇灭花田里的火焰,最后只剩下黑的红的花瓣和焦黑的泥土混在一起。 莫奈站在一处较高的位置上监督他们忙来忙去,翠绿色的长发在微凉的夜风中飘动。她一个小时前在燃烧的花田里把垂死的赫卡维亚抓了出来交给迪亚曼蒂,但碍于果实能力,她从火海中出来后身体状态一直很不好,于是便做些监督部下清理残局的无关小事。 花田的损失有些惨重,少主在这个岛上花的七年心血被赫卡维亚毁了大半。可她脸上还是挂着那种淡淡的笑意,但这也是多弗朗明哥经常夸奖她的地方,不管面对多么可怕的局面,她从来不慌也不忙,用最优雅也最雷霆的手段解决掉家族的敌人。 一想起他的话,莫奈便不禁笑笑,抬手托起一片飞过来的红色花瓣,捏在手上细细把玩,那深红色在她手上渐渐覆上冰霜。有什么好慌乱的呢,她会为他做好所有事情,花田的损失初步估算并不是不可逆的,哪怕他要换她来当这个岛的管理人继续维持那肮脏的勾当,她也会笑着答应……反正她随时有为他以命相付的觉悟。 听迪亚曼蒂说,今晚岛上来了一位家族的故人,也不知道“叙旧”怎么样了呢……莫奈抬脸望向西海岸的方向,金瞳流光。 德林杰现在很不耐烦,非常不耐烦。 少主把他们从新世界派到这里做这种无聊的工作,船队在路上足足走了五天,期间还要镀膜跨越人鱼岛,一路又没有遇到什么惊险刺激的事情,他体内的斗鱼之血早就躁动不安了。 好不容易登陆后遇到了这么有趣的事情,还抓到了罗哥哥的船员,多好玩啊……可惜那个女孩子已经昏死过去了,所以他刚刚准备和另一个大块头“玩游戏”时,手下却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进拷问室,大喊德林杰大人!外面有人说他带了我们要的东西来,要求我们释放人质! 他很不耐烦地一脚踹在手下的脸上,说迪亚曼蒂大人已经去见罗哥哥了,外面那个肯定是骗人的啊你是不是傻子? 手下嘴里吐出带血的牙,哆嗦着说可是外面的人押着路威少爷呢,求您去看看吧! 所以他只能放下“游戏”,带着一肚子闷火走出来见人。一出门就被一头两米多高的大白熊吸引了视线,然后一个戴着一顶非常滑稽的企鹅帽子的男人和他搭话了。 “你是唐吉诃德家族的人对吗?我们按照要求把药剂和路威都带过来了,请你们释放我们的同伴。” 一边说着,他还一脚扯了扯他身侧的少年,一袭黑衣的路威手被反拷在身后,脸色阴沉。 佩金压低了帽檐,眼睛一直紧盯着眼前的金发少年。这小孩子看上去也不过十四五岁,而且还打扮得有点女气,戴着一顶牛角鸭舌帽,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直好奇地看着贝波,就像大街小巷里被贝波可爱的外表所吸引的小孩一样,贝波甚至觉得他脸上有几分稚气。 可他和贝波不敢放松半丝警惕,joker的恶名在地下世界里如雷贯耳,罗特意叮嘱过他们唐吉诃德家族都是一群疯子,在面对的时候要绷紧全部的神经来提防。 金发少年没有回应他,只是捂着嘴嘻嘻嘻地像老鼠一样笑起来,道:“咿呀~我为什么要听你们的呢?” “这是你们提出来的交易,”佩金皱眉,压低了声线,“你这是想毁约么?” “可是呢,那都是你们从我们家里偷走的东西呀,还给我们不是应该的么?”德林杰无辜地眨眼,歪了歪头,笑容更加灿烂了,“更何况,交易这种东西…………只有力量对等的人之间才能谈啊!!” 话音刚落他脚下一动。一瞬间金发少年的身影已经从佩金和贝波的注视中消失,佩金心下大骇,忙一把扯住路威的领子,拖着他往贝波身上一撞,两人一熊滚着摔了出去,才成功闪开德林杰从天而降的一击踢技。 德林杰脚上穿着的是十厘米高跟鞋,尖细的鞋跟配合他的速度,造成的破坏力不亚于锋利的铁锥,这一下居然深深地砸进了地面,石块碎屑飞溅,少年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嬉笑着的少年稚气,呲起两排尖牙疯狂至极。 一击不中,他也不气恼,落地站稳后反而更加兴奋地抬起了另一只脚,狠命地往贝波身上踢出去——【□□高跟鞋】——这一次佩金没有再闪躲,而是扯起嗓子吼道: “老/淫/贼该你了!!!” 生死刹那之间,一个蓝色的身影闪现在两人一熊和德林杰之间,没人说得清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就好像他一直是押送人员中的一人,只不过谁都没有注意到他……他是一个谁都不会发现的幽灵! 云守挥出,刀刃和德林杰的鞋尖碰撞在一起爆发出骇人的铮鸣,掀起一阵劲风吹开了雷哲银灰色的额发。为了不在唐家面前暴露身份,他此刻脸上带着一个妖异的白狐半脸面具,但面具能盖住他绝美的容貌,却盖不住他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来的独特气质。 他挥着长剑竖斩而下,挡下了少年那带着杀意的一踢,动作干脆利落又如舞蹈般轻捷。这样优雅的动作本该出现在衣香鬓影的舞会里,而不是这杀机四伏的场合,所以他一出场居然让德林杰都怔了一瞬。 只这一瞬间的停滞便给了雷哲反击的机会。他的手腕发力一翻往侧里一推,刀刃把纤细的少年整个掀飞出去,随后迅速转换站姿,从容不迫的语调里夹杂着一丝旁人无从察觉的喘息。 “佩金你也太冷血了,明明人家是来救你们的,你们就不能喊我一句小甜甜吗~” “少废话!这小子就交给你了,我们先进去救人!” 佩金气喘呼呼地推开压在他身上的贝波站起来,生死瞬间的刺激让他心脏跳得有点太快。在罗的预计下,对方十有八九撕毁协定,所以他们一行人押着路威来这里根本就没打算能和对方交换人质。他们几个只是诱饵,目的在于把敌营中的干部诱蛇出洞,雷哲才是藏在暗处负责刺杀的斩首刀! 眼下他们的任务是潜入对方阵地营救他们的伙伴,佩金迅速地抓住路威手上的铁拷一掰,这本来就是演戏道具的玩意立刻开了。路威重获自由,贝波一脚蹬开几个扑上来企图阻挠他们的杂兵,两人一熊撒开腿往基地里面冲。 “别……别想走!”被摔到一边的德林杰总算缓过神,像头小豹子一样飞跳,往佩金他们逃走的方位直袭而去。 然而雷哲像个幽灵缠着他不放。这个戴着狐脸面具的男人纳刀于怀,整个人豁出命一样撞在少年的身后侧,云守在刀鞘中震鸣,随后金属的银光如同疾风袭卷在少年的手臂上,划过时带起一圈小小的血花。 狐脸面具后的脸微微皱眉,刀刃上没有传来预想中的手感,说明德林杰成功在最后一刻避开的要害。于是他以脚尖点地,空翻往后仰去,落地与德林杰拉开距离,一抬头就对上少年暴怒的双眸。 德林杰没有立刻对他发起反击,而是伸手摸了摸自己右手臂上的伤口,摸出一手的血——如果不是斗鱼血统的战斗直觉让他最后一刻下意识地往左侧晃了一下身子,否则男人这一击恐怕可以直接伤到他的骨头。 真甜啊……他下意识地舔了舔手上粘稠而鲜红的液体,浑身的细胞如过电一样战栗着——虽然是自己身上的血,但血腥味能诱发出他血管里的斗鱼嗜血的本性,人质和计划什么的已经被抛在脑后,他要将这群人全杀掉! “咿呀~”即便尖牙呲裂,但他还是带着女性化的口癖,“你……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不过既然你找死我就成全你!” “诶?我还不想死哦。”雷哲站定,他现在的样子有些狼狈,宝蓝色的衬衫上还残留着上一场恶斗的血迹,肩膀虽然在罗的应急处理下勉强可以挥剑,但每次肌肉的扯动都会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即便如此他还是勾起一个淡淡的微笑,优雅从容得好像贵公子在月下散步。 “…………至于我的名字,无所谓啦,反正他们都叫我老/淫/贼,和未成年讲这个有点羞耻啊,老淫/贼就是到处和小姑娘睡觉的坏蛋。” “但是小姑娘们就是喜欢和我睡觉嘛,长得帅怪我吗?” 理直气壮轻描淡写地把烂话说完,他的身影倏忽不见,融入夜色里没了踪迹。德林杰心里一惊,但随之立刻敏锐地察觉到头顶瀑布般倾斜而下的杀意,便猛然抬头,看见银灰色的长发在夜风里铺撒开,狐脸面具后那双金眸比汽油灯还要绚烂! 那一幕仿佛志怪小说里的妖狐在月色下温柔地低头亲吻人类,却带着最直接的杀意。男人轻巧踩着【月步】跃上半空,随即刀锋直劈少年的天灵盖,这是一击杀人的刀法! 但雷哲还是小窥了德林杰这个小疯子。少年居然嬉笑着侧头闪过了他的直刺,忽然向他的位置弹跳跃起,两条纤细的手臂以一个拥抱的姿态禁锢住雷哲的双臂,随后就是一记飞膝撞击直接击中他的小腹。 小腹肌肉上分布着数量最多的痛觉神经,一瞬间雷哲甚至以为自己被炮弹命中了,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飞出摔在地上,痛得下意识战栗,却莫名想笑。 多么纯粹的破坏欲啊,纯粹地就像孩子一样天真又残忍……虽然对方的确是个小孩。他努力支起上半身,看着不远处因为伤了他而兴奋到狂笑的德林杰,少年疯狂的姿态让他在这种生死关头居然开始缅怀过往。 曾经他们也是群很坏很坏的小子,像是脱缰野马一样在北海喊打喊杀。罗和他是在发泄着对世界的不满,而佩金几个就是调皮捣蛋,每次挂了彩回家还得和他们的小妹妹解释,拼命让她相信是不良少年的打架,而不是黑帮抢地盘的擦枪走火。 罗16岁那年,他们打劫商会抢了一笔不义之财,想要称手的武器,于是他们踢开了一家武器店的大门,强行买走了店里最好的两把刀。 一把野太刀,曰鬼哭。 一把克雷默长剑,曰云守。 店老板是一个秃顶的中年大叔,面对嘻嘻哈哈舞刀弄枪的少年们膝盖有些发软,但还是硬着头皮维持最后一点面子,瞪着眼睛说这两把刀都是邪刀妖刀!迟早会反噬主人,臭小鬼你们能握住它们两个月我双倍退钱! 佩金被他的话惊得脸色发青,但罗依然潇洒地把一千万贝利的钱袋甩在柜台上,然后扬长而去。两个月后他们又一次踢开那家店的门,敲诈了老板两千万。 于是罗选的是封印着鬼灵的妖刀,他选的是被诅咒的杀人刀。云守本是贵族的佩剑,握住它的人也握住权力,但每一代的主人都死于权力的阴谋,渐渐变成凶险的杀人刀……雷哲看着手上铭着金色藤蔓花纹的长剑,笑笑。 那时候他就觉得这多适合啊,一把涂满了权力者鲜血的刀,一定很适合斩杀高高在上的多弗朗明哥吧? 少年的他们怀着最疯狂的野心,嚣张肆意又无所畏惧,即便面对诅咒也张扬大笑,因为他们相信只有不求善终的人才能斩断宿命!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支深紫色的药水,那是他在制药厂里顺手牵羊出来的。轻轻掰断玻璃管,就着月光仰天饮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