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樾兰佳酿(1 / 1)千里烟花照卿欢首页

转眼就到了风帝寿辰的时日,今年这位举国最为尊贵的人,度过了他人生的第五十个春秋。    自从去年云国皇帝和使团来访之后,西渝灾情显现,朝廷为了集汇富余资源西送赈灾,故而号召全国上下行节俭之风,凤栖山已许久没有这般热闹了,天际祥云显现,大街小巷张灯结彩,锣鼓喧鸣,好一番气派的盛世景象。    阙樽嫣垂着头,无意识地摆弄着手腕上的那串手链,赵离骑着马在前方缓缓地行进着,长长的红黑色礼袍衣角在微风下轻轻地摇曳着,进宫朝贺这等隆重之事,他们是不能并肩而行的。    “过来吧。”赵离忽然勒住了马,回身对阙樽嫣说。    阙樽嫣摇了摇头:“你这是干什么,你明明知道这不合礼数。”    “离华晨宫还有六里地,我觉得闷得慌,想找个人说说话。”    “优优和小波都在你身边呢。”    赵离假意瞪了瞪阙樽嫣:“你过不过来。”    还没等阙樽嫣反应过来,赵离就跳下了马,走到了阙樽嫣的身边。    “还嫌弹劾你的奏疏不够多么!”阙樽嫣低声叱道。    赵离伸出手来,指了指不远处的街角,那儿原先站着一个穿着红衣的腾骧卫,看到赵离指了过来,立马隐入了巷中,“喏...”赵离又指向了街道边的一间楼舍,同样是一个腾骧卫在窗内朝外窥探。    “我都这般了,还有比这更惨的么?”赵离自嘲地笑了笑,他拉起了阙樽嫣的手,“走了!”    道路两侧看热闹的市民们炸起了惊叹,赵离旁若无人,就这么和阙樽嫣一同朝宫里走去。    “有件事我想不明白。”赵离低头看着阙樽嫣那轻盈的步伐,开口问道。    “你说。”    “父皇只不过是要召英儿和宣儿回京,你为何要我连李安过也叫回来,西渝如今这么乱,没有锦衣卫镇着,恐怕情况会更糟。”    “你不是想念李安过了么?”阙樽嫣抬起头来,微微一笑。    赵离反问:“你不想么?”    “让李安过回来,是因为他手上的账册,你会需要到那册子的。”    “赵星如今不是最大的威胁。”    “并不是因为赵星,”阙樽嫣抿嘴道,“最好不需要用上那册子,我是真的希望季家的好日子还能长久些。”    赵离转而问:“那是因为什么?”    “日后再说吧,公主殿下他们也快回到京城了吧?”    赵离颔首:“是,昨日的信函,说是已经进入了京畿了。”    “那倒是去了你的一块心结,眼下我们要打起十二分的状态,去迎接未知的变故了。”    阙樽嫣说罢之后赵离并没有答话,二人沉默地走出了许远,她听到了赵离轻轻地一声叹息。    “你尽力了,倘若我们无法改变将要到来的厄运,那至少你在乎的人会幸免于难。”阙樽嫣见赵离的面色里带着淡淡的忧愁,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于是便出言宽慰。    赵离说:“这么多天了,父皇始终没有派出东厂去看上一眼,哪怕一眼!”    “轻点声。”阙樽嫣看见赵离情绪激动,轻轻地抚了抚他的后背,赵离接着说:“你说得对,至少舅父和常大人他们会有所防备,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到最后我会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倘若厄运降临,最后他们平安无事,天下势必会误解于你。”阙樽嫣知晓了赵离的意思。    “朝廷不能全军覆没,我期待奇迹的发生,一定会有办法的。”赵离坚定地说。    “你别做傻事...”    阙樽嫣的话音刚落,二人身侧走上了三名穿着孔雀补子大红袍的官员,二人看其模样,不像京官,应该是地方省里上来朝贺的都督,官员们谈笑风生,激动之时,音调提得甚是响亮。    “如此盛世,只因摊上了一个好陛下,此乃万民之福。”    另一人答:“可不是么,皇恩浩荡,自今日起,大赦天下,陛下年岁大了,越发地仁慈了。”    “那可不,你们可知还有更让人称奇之事。”    “何事?”两名同伴异口同声。    说话之人答道:“此次寿宴,晋王赵欢殿下也在受邀之列。”    “啊?”同伴惊讶之至,就连赵离和阙樽嫣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去。    “所以我才说陛下越发仁慈了,晋王殿下可是当年由陛下亲自驱逐,永世不能回到凤栖山的!”    “陛下年岁大了,思念子嗣,也没什么奇怪的,再者说,当年的事情,也不是晋王的过错...”    三名三品官员侃侃而谈,渐渐超过二人到前面去了,赵离看了眼阙樽嫣。    “赵欢皇兄也要来参加寿宴?”    就连阙樽嫣也露出了困惑的神色:“倘若他来,那是好事,至少...我也不知该怎么说了...”可她的话音未落,前方那几名刚走出不远的官员忽然大声地惊呼起来。    “哎哟喂!”还未等赵离和阙樽嫣从官员的惊讶中回过身来,一个黑色的身影从那三名官员的中间突了出来。    是锦衣卫金江振,他身上的飞鱼服凌乱不堪,披散着头发,头上并没有带着官帽,身穿官服,不戴官帽,在风国是触犯律令的,阙樽嫣悄然地啧了一声,也不知道为何金江振为何会这般神色焦急又狼狈不堪的模样,岂料与此同时,金江振也发现了阙樽嫣和赵离。    “别跑!站住!”那几名被金江振撞开的官员还未缓转站稳,伴随着几个凌厉的叫喊,他们几声惨呼,又被撞飞开去。    “啊!”金江振仰起头来发出了悲惨的叫喊,一根锋利的□□自后射透了他的小腿,锦衣卫站立不稳,朝着前方几欲扑倒。    在他的身后,出现了三名身穿东厂掌班服饰的太监,金江振不知道犯了什么事,竟然遭到了东厂的追击。    “阙姑娘!”金江振迸发出最后的力气,展臂一甩,一团物事飞快地被他朝着阙樽嫣砸了过来。    是暗器。    赵离反应神速,闪身到了阙樽嫣的身前,生生地将那团东西用手接下了,死侍小波厉声斥责:“竟敢袭击涑王殿下...”    阙樽嫣急忙拉了拉小波的衣裳让他噤声,因为他和赵离都发现了,金江振扔来的不是暗器,而是他们锦衣卫专用来记载案件和线索的无常簿。    东厂番子的注意力全然在逃匿的金江振身上,对赵离手中的无常簿视若无睹,趁着金江振无法站立跪倒在地的同时,一名太监翻上前来,一掌将其击晕,他那随至的同伴们熟练地给他套上了手足镣铐。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锦衣卫当街被东厂擒拿,引得路人七嘴八舌议论开来。    “锦衣卫这年来可被治惨咯,早年的辉煌早已不在,如今更是一盘散沙。”阙樽嫣听到了旁边的一个中年书生悄声地和一个道士叹道。    道士回:“可不是,自从月前锦衣卫指挥使慕大人隐退以后,南北镇抚司都是群龙无首,往年这锦衣卫还能和东厂斗上一斗,现在可半个屁都不敢放咯。”    “哎你们可知道慕大人为何会隐退不?”    “这个京城人都知道,还不是他处处维护涑王殿下,遭到了太子的不满,原先这是无人得知的,后来不知怎的就给太子知道了,之后但凡锦衣卫办事少有差池,就会被各路给事中轮番弹劾,最后一番更加要命,锦衣卫们在西渝查办某官员的贪污之案,竟然无缘无故染病死了数十之众,据说啊连北镇抚司镇抚使也未曾幸免呢!这可是个大把柄,摊上谁都完蛋,若非慕大人和圣上尚存君臣之情,恐怕...”    “啊!”这一声惊呼格外地响,那头的东厂番子早已押着金江振火速离去,赵离全然没有去留意周遭的人们在议论什么,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本黑牛皮封面的无常簿之上。    “喂...你们说话小心点,涑王殿下就在那头呢!这大街上的你们还真是什么都敢说!”看到阙樽嫣望了过来,一人醒转过来,赶忙用袖子连着甩到了周围好几个人的脸上。    正当这时,赵离一把拉住了阙樽嫣。    “怎么了!”阙樽嫣回过头来。    赵离虽然面色平静,可他的手却颤抖得厉害。    “你看,金大人和我们一样。”赵离将无常簿压到了阙樽嫣的手上。    原来金江振被追捕,和光禄寺也有着莫大的关联。    无常簿上记载着,这次风帝寿宴所用之酒,全部来自于南方越湘省御供,全因去年云国使团来访,带来了几大缸云国的樾兰佳酿,风帝品后觉得甚是味美,多日来连连思念佳酿之味,只可惜后来王天莱的事,以及云国攻破浩江城,风国云国关系冷若冰霜,再难喝到樾兰佳酿,这一切都被别有用心的大臣看在了眼里。    樾兰佳酿酿造并非难事,只是其发酵需要极高的自然温度,整个风国,只有最南边的越湘省才能满足。    “越湘省...”阙樽嫣喃喃道,“这不是浩江城所在的省份么?”    “是,那儿是赵欢皇兄的封地,也是鬼哭卫们的故乡。”    “光禄寺新进大多来自南方,就连贡酒也产自于南方...”    “往后看。”赵离说。    金江振身为锦衣卫,在宴会开始的前数日奉旨和东厂的太监前去查验御膳,可当他喝到那南方进贡的樾兰佳酿之时,连续品了三十多缸酒之后,却察觉到事情不对。    因为他喝到的,根本不是樾兰佳酿,即使同行的太监对美酒赞不绝口。    “难道金江振知道樾兰佳酿的味道?”    “上次云国使团来访以后,剩了不少酒菜,英儿知道李安过爱喝酒,就把剩下的樾兰佳酿送到了镇抚司了,按理说李安过那一伙人,都喝过真正的樾兰佳酿,只可惜如今南宫贺重伤,剩下的人又都和李安过沈纶去了西渝,恐怕整个华晨宫,锦衣卫里只有金江振知道樾兰佳酿的真正味道了。”    “可当时赴宴臣子如此之多,皆喝过樾兰佳酿,光禄寺的酒如此大变,岂会无人得知。”    赵离替阙樽嫣给无常簿翻了页:“后面写有。”    金江振发现有异,遂欲上奏风帝,可锦衣卫如今濒临崩溃,该管上官们不是暴毙就是离京,无奈之下只能亲自惊驾,风帝听闻之后立刻派司礼监怀安去验,可令人震惊的事情竟然发生了。    怀安的回复,竟然是那就是樾兰佳酿。    怀安自风帝尚为封王之时便侍奉左右,至今已有数十载,且其自由孤儿,无亲无故,也因此甚得风帝信任,多年来一直忠心耿耿,为人宽厚,就连金江振也不会去怀疑他所说的话。    风帝还是给了金江振一次机会,让光禄寺当场呈上贡酒,让金江振亲身再品。    的确是樾兰佳酿!    金江振确信自己后来所喝到的,和光禄寺封存的酒不是同一种,风帝念他也是为了皇室安危,虽有不快,但还是赦免了他的欺君之罪。    金江振心有余悸,此后多次悄然探查光禄寺,当他再次潜入酒窖之时,他喝到的贡酒,却仍是他先前在这儿喝到的那股味道,那股并不属于樾兰佳酿的味道,金江振在光禄寺蛰伏数日,终于偷听到了两名杂役的秘密对话。    一役曰:“好险早有准备,去应付皇上的追查。”    另一役说:“届时就算皇帝喝出有异,那也是喝了。”    金江振赶忙密报风帝,可数日之内,早有多事的言官挖到了金江振和光禄寺曾经有过过节,趁此大做文章,在他蛰伏在光禄寺的数日之间,他早已被弹劾了数十次之多,风帝弹章看得久了,起先不信也起了疑心于是始终闭门不见,金江振心急,冒死闯入太极殿,风帝大怒,命令腾骧卫将之杖毙,饶是金江振动作迅速才躲过一劫,可掌握惊天阴谋的他坐立不安,终于在躲了一日之后现了身,他冲出宫去,想将这个秘密告诉可靠的人。    阙樽嫣翻到了无常簿的最后一页,上面没有再记载日志,而是草草地写着四个凌乱的大字。    “酒里有毒。”    阙樽嫣有些动容地看着赵离:“风国有如此忠勇之士,必能度过大难。”    “事情结束之后我一定会尽全力将金大人救出来。”赵离握了握拳头,而后朝着自己的马匹快步走了过去:“我得快些进宫,没时间了。”    “你不要冲动去向你父皇再提此事,以陛下对你的态度,恐怕不会相信。”阙樽嫣小跑跟了上去。    “我不会直接跟他说。”赵离对阙樽嫣说,“你千万别去碰那酒!”    “我知道,可你要...”    “来不及解释了,我已然有办法了。”赵离说,“我不会去跟父皇硬碰硬的,可届时诸位大人就麻烦你多加提醒了,少一个人没有去触碰那寿宴的食物,就多一个人的安全,赵星他们那边的大人们也烦劳你提点,都是我们风国的臣子,少了谁都是巨大的损失。”赵离冲着阙樽嫣揖了揖。    “我知道了。”阙樽嫣低声地说。    赵离点了点头,转身翻上了马,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危险的计划,可他不想让阙樽嫣知道了而去担心他。    “现在什么时辰了?”疾驰之际,赵离去问身边的死士。    小波回答:“快到午时了。”    “还有时间,你赶快去寻到回京的赈灾队伍,叮嘱他们切勿不要从南边进入京城!”赵离言简意赅地向优优交代完以后,转而去对小波说:“小波,你去帮我置办些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