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搜查此间屋子，搜便是了，这狗若是伤了玥璃半分，我连你一起杀了。”宇文钰烨轻飘飘的话话不带重量，却骇得沈毓曦不敢动弹，不知道一向情绪无多的宇文钰烨为何如此动怒，只让后面的兵差进房来查。

沈玥璃早已进了屋坐在宇文钰烨身边，也不阻拦粗鲁无礼的官兵，就静静地看着一群人把她屋子翻得一片狼藉，过了半晌，才轻声说道：“搜好了吗？搜好了就赶紧走。”

下人回报什么也没有，沈毓曦的脸色便难看得不行，气极败坏道：“你到底把沈毓蕊藏到哪里去了？”

“我从未见过二姐，如何藏她？”沈玥璃一副不知她在说什么的表情。

“你今日明明去过天牢，你敢说你没有见过她？”沈毓曦反倒古怪一笑。

沈玥璃淡淡看了她一眼，慢慢站起来，笑望着靳言：“我与靳太子一路回京，在护城河酿香小酒馆闲话久坐，从未去过什么天牢地牢，长姐这话我却听不明白了。

靳言心中微凛，脸上却半点颜色不露，骨扇轻摇：“不错，说起来多亏了沈小姐我才知道大周国商洛许多风俗，那商洛旧地，我也希望有机会与沈小姐一起前往看看。”

“自会有机会的。”沈玥璃轻笑一声，多么聪明的靳言。靳言笑应不敢，内心却有些动容，此时的沈玥璃只怕心中难受有如刀绞，却能掩饰得这么好，还能与自己笑语相谈，这份定力，竟半点不输宇文钰烨。

“你，你们！”沈毓曦黔驴技穷，气得说不出话来，又看沈玥璃一副不把她放在眼里的神色，恨恨地带着一干人等气冲冲地离开。

等得人走远了，院子里又清静了，沈玥璃才说道：“请王爷派人多加看护，不要让我二姐被豺狼分食。”

“荆伊自会安排人手。”宇文钰烨看着她这样子也不好受，想说一些暖心的话，却无奈他生来就不懂得如何说情话，只能有一句是一句的回答。

沈玥璃低头笑了一声：“也是，烨王爷做事向来滴水不露，是我担心过多了。”

沈玥璃跟靳言两人拦着沈毓曦的时候，荆伊已经背着死去多时的沈毓蕊从后门离开，送去无人的地方等着官兵发现，哪怕明知这么做会让沈玥璃难过，宇文钰烨也无可选择，只有赶紧将沈毓蕊送走，才能让沈玥璃彻底洗脱嫌疑。

而冰灵则是打来一盆水将地上血迹清洗干净，那几头恶犬狂吠正是因为宇文钰烨坐的椅子下方有过血迹，洗得干净痕迹却洗不掉气味，所以宇文钰烨才要击毙那几条狗。

“今日有劳靳太子。”沈玥璃点头道谢。

靳言连忙摇了摇扇子：“这倒无妨，不过你恐怕与少将军有话要说，我便先走了，有空我再来找你。”

冰灵和宏祈早已离开，屋子里只剩下沈玥璃和宇文钰烨，两人相对无言有些沉默，沈玥璃一向是在沉默里安静的好手，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眼前浮现着沈毓蕊死前的模样，闭了闭眼睛。

“沈玥璃。”宇文钰烨唤了她一声。

“烨王爷，我不会跟你争吵，京中局势不稳，这是他们的离间之计我也知道，我不会中计的，你放心。”明理如沈玥璃，可是往往越是明理的人，越是以伤害自己才能换来短暂的平和。

有时候人们愿意做一个无理取闹的人，是因为太明理懂事，连发泄悲伤都会变成一件不应该的事。

正如沈玥璃现在，她清楚地知道，她不该恨宇文钰烨，不该疏远宇文钰烨，甚至不该去追问沈毓蕊真正的死因，她明理，又懂事。

宇文钰烨叹息一声，环住她的身子，她有些轻微的僵硬和抗拒，宇文钰烨却不理这些将她牢牢圈在臂湾里：“时机到了，我会告诉你真相的，给我一点时间。”

“好，我等着。”沈玥璃话虽这样说，内心里却有了变化，从前她根本不想打听太多无关紧要的事，但沈毓蕊的事让她清醒过来，很多事不是她不去打听就不会发生，也不是她不愿意知道就不会有悲剧降临。

而那时的宇文钰烨并不明白沈玥璃的变化。

沈毓蕊第二日清早被人发现在京郊的小路上，对于她是如何逃出天牢又为何死在那处的，有各式各样的说法，跟沈玥璃也有些沾染，但终是没有定论，不过人都已经死了，又恰逢京中还有贵客在，再查下去伤的是大周国的颜面，这事儿也就敷衍过了。

沈毓蕊的死谁也不是赢家，大家两败俱伤的局面，沈毓曦不让沈毓蕊进沈家墓地安葬，说她不自爱，又说她是被定了罪又逃狱的，没有资格再上沈家族谱。

沈玥璃也不坚持，只说不葬进沈家墓地更好，那地方太脏，沈玥璃不想沈毓蕊死了还要跟这些人埋在一起。

所以沈玥璃让冰灵去打听，找了块风水极好的地方，有青山环绕，有鸟虫鸣叫，立了一个衣冠冢，碑上只写着毓蕊之墓，小妹玥璃立。

那沈姓，就去了吧，留着碍眼。

沈玥璃还记得有一次，沈毓蕊告诉自己沈毓曦看中的皇后之位，自己问她，那二姐你看中的是什么呢？

那时的沈毓蕊眼神好生迷茫，她没有什么可以去求去想的，她自觉自己肮脏得配不上任何事物，所以不顾一切的糟践自己。

其实二姐，你哪里脏？哪里脏得过我？

那些恩怨和无辜的仇恨，都算了吧，你再投胎时一定要看好人家。

“回吧。”沈玥璃收回目光，就让沈毓蕊在这里安静沉睡吧。

他们走后，一道白色的身影飘然而至，出人意料竟是楚殇。

楚殇来到此处，他又憔悴了很多，本就白的肌肤隐隐有些透明。他敬了一杯酒给沈毓蕊，又看了看沈玥璃烧下的钱纸，苦笑一声，他这个国师，终有一日也是满手鲜血了。

他忽然想起他先师水南天的话：“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身为国师护佑天下，若不能杀几个好人，天下怎会太平？”

若不杀几个好人，天下怎会太平？

沈毓蕊是不是好人楚殇难以说清，但他在这一刻觉得自己是恶人，是不是成大事者皆是恶人？一如宇文钰烨，一如沈玥璃。

只是没想到，沈毓蕊意志那么强烈，都已身中数刀还未死去，撑着最后一口气也要告诉沈玥璃。

还好只告诉了她一半，若是让她得知秘辛，又将是怎样的痛苦和绝望？晋都，疆北，大漠三族都将到京，若此事传出，只怕一片腥风血雨。

只愿沈玥璃永远也不要知道是自己杀了沈毓蕊，向来磊落的楚国师开始有了自己的自私自利，如这世俗凡人一样有了牵绊和情愫。

“少主。”黎锦站在宇文钰烨一侧待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