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并蒂摇金屋16
京兆尹拍惊堂木,众人仍安静不下来,百姓们义愤填膺,指责着周钰丹。周钰丹被衙役搀扶下去,百姓们的喧哗声才渐止。
张容琛复跪下,
京兆尹道,
“既然张氏并非献策之人,便与此案无关,周氏设计陷害,依大汉法令,当判斩首示众。”
“退堂。”
张容琛垂首,拜道,
“谢大人明察秋毫,还周氏嫡妹公道。”
衙门外的百姓们见张容琛跪下,纷纷跪下,高呼青天。
京兆尹离开,张容琛走出大堂,百姓们蜂拥而上,
“容琛小姐,您受苦了。”
“容琛小姐,您还好吗?”
“容琛小姐可受了刑?”
张容琛一一回答过来,
“被暂时关押狱中时未曾受刑,京兆尹大人并非滥用私刑之人。”
“如今真相大白,倒也无愧周家妹妹的在天之灵。”
百姓们应合着,一个老妪上前,颤颤巍巍地走到张容琛面前,老眼湿润,
“容琛小姐,你受苦了啊”
百姓们见状皆是有所撼动,
“容琛小姐,您这么个大好人,竟然还被污蔑成奸佞之人。”
张容琛带着和善的笑安慰道,
“如今恶人已除,我也没有被冤枉,已是最好的结局了。”
张容琛用自己的衣袖给老妪擦眼泪,
“婆婆,别哭了,我不是好好的在这儿吗?”
老妪道,
“说句不敬的话,我老婆子可是把你看成亲闺女的,这一下子真叫我老婆子的心七上八下的,以为以后都要看不见你了。”
张容琛半蹲着和老妪说着话,周围人也都七嘴八舌地关心着张容琛。
过了许久人群才散。
张容瑾立在不远的树下,淡漠地看着张容琛。
张容琛亦看着张容瑾。
张容琛缓缓向张容瑾走来,
“我洗脱了冤屈,难道妹妹不开心吗?”
阳光自树冠洒落,斑驳的树影投在张容瑾身上,一双潋滟生情的桃花眸此刻尽是冰冷,张容瑾道,
“姐姐,你夜里入睡的时候会不会觉得不安?”
张容琛笑,笑容依旧谦逊温和,
“我行得正坐得端,自然不怕。”
然她身边却似地狱般阴翳。
张容瑾道,
“既然姐姐觉得自己行得正坐得端,妹妹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能祝姐姐一直有如此好运与伶牙俐齿。”
张容琛看着她,
“那便多谢妹妹吉言。”
张容琛转身欲走,却又忽然回头,笑容冷冽,
“对了,三妹,过几日便是大宴,我若有什么做得不好的,还请妹妹多担待。”
张容瑾看着她,未发一言。
张容琛抬步离开。
张容瑾走在长街上,长街上吆喝声不断,
“卖糖人了,不好看不要钱。”
“糖葫芦糖葫芦”
“藿菜饼欸,藿菜饼”
“新鲜出炉,热热乎的饆饠”
“姑娘看看面具吧。”
张容瑾摇摇头,径直走过。
她还记得,她失忆后第一次出门时,对这一切都感到极其陌生,站在最热闹的地方,却孤独得无可救药。
没想到,她一直以为的张家三小姐,竟然就是自己。
一句“自能引春朝,何必恨飞霜。”将含朝从深渊中带出的张家三小姐。
献赈灾策救万民于水火的张家三小姐。
一副画像艳动长安的长安第一美人张家三小姐。
原来都是她。
梦里与那位殿下纠葛之人,原来从始至终也只有她而已。
她以为她只是替身,他却对她是谁知道得清清楚楚。
张容瑾抬眸,却见对着她的楼台上站了一个人,一双眸子似万千桃花纷飞下,眼神隔着云,穿过海落在她身上。
似乎是穿越千年时光而来,静谧而祥和,自然而温柔。
身姿似青松挺拔,一袭玄色衣衫立于楼台上。
方清澜站在一旁,视线也看过来。
刘启看着她,用手中扇子轻敲栏杆,方清澜对着张容瑾做了一个口型,
“过来”
张容瑾佯作温柔地一笑,转身抬步便向反方向走。
方清澜调侃地笑道,
“殿下,看来她并不想见你。”
话音未落,却见刘启从楼上飞身而下。
方清澜扶栏道,
“殿下!”
张容瑾还未看清楚眼前景象,只听见一片尖叫声和四散逃离的脚步声,便被人捂住了眼睛。
而长街上,一个男子拿着染血的刀,地上躺着一个气绝的妇人,血流了满地。
四周的人四下逃离,女子的尖叫声不断。
张容瑾只觉眼睛被一只大手捂住,却并未发现长街上所发生的事。
张容瑾想掰开那只手,却忽听耳畔低沉的男子声音,
“瑾卿,不要看。”
似一颗石子被丢进平静无波的古潭中,泛起涟漪阵阵。
张容瑾本想掰开男子双手的手一松,
顷刻间,却又听见一声尖叫,接着便是倒地的声音。
方清澜用手中画扇猛然敲在男子手臂上,男子的手一抖,刀应声而落。
反手打在男子脖子上,男子闭眼倒下。
方清澜一手揽住腿软的栗鹭洲,淡淡道,
“没事了。”
栗鹭洲颤抖着从方清澜怀里出来,看着倒地的男子,忙上前走到之前那个被砍刀所伤的妇人身前,栗鹭洲半蹲下身子,替女子探脉搏。
女子已奄奄一息,栗鹭洲道,
“还有救。”
“能替我将人送去归春堂吗?”
方清澜蹲下身,抱起妇人。
栗鹭洲跟在他身后。
刘启放下手,
“好了。”
倒在地上的男子被从衙门里赶来的衙役抬走。
张容瑾回头,阳光明媚而清浅,风和煦,正好看见他低着头看着她笑。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可以看见他面上的小小绒毛,逆着光,他流畅而精致的轮廓格外清晰,一双剑眉浓而英挺,眸子微微带着浅棕色,清亮得似他头顶的阳光,薄唇,高鼻梁,他只离她不到一个巴掌的距离对着她笑。
张容瑾忽觉心跳得快了些,
“殿下,我还有约要赴。”
肆野的阳光像是湖水一样倾撒下来,泛着灿烂而细碎的水光,落在刘启眸间。
“栗鹭洲走了,你的约只怕赴不成。”
张容瑾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快要响遏行云。
张容瑾垂首道,
“殿下,你真的…”
刘启漫不在意地反问道,
“真的什么?”
张容瑾想,
真的很帅。
张容瑾道,
“那我走了。”
张容瑾抬步便想走,刘启抓住她的手腕,
“大宴上,记得打扮得低调点。”
张容瑾点点头,
“我知道。”
张容瑾转身走了,走到转角,回头看,刘启已经不在那儿了。
转角处便是清风阁,张容瑾上楼开门,屏镜上前,
“小姐,您怎去了这么久?栗小姐呢?”
张容瑾道,
“我们先回去吧,鹭洲来不了了。”
屏镜道,
“方才我站在楼台上,好像看见小公子了。”
张容瑾道,
“张挚?”
屏镜支支吾吾道,
“好像是去的…去的寻芳阁。”
张容瑾道,
“这爱好倒是跟大哥很像。大哥也是十五岁就开始出入各种风月场所,因为他觉得那儿才女最多。”
屏镜笑,道,
“是,大公子以前就常常往寻芳阁跑。还差点赎了花魁。”
张容瑾道,
“他可不是差点,他是真的买了花魁一夜,结果跟人聊了一夜的天。”
屏镜道,
“当真吗?”
张容瑾点点头,
“真。”
他买下来的花魁,是窦瑶素。
张容瑾道,
“不然我们也进去看看吧,我也许久未进过寻芳阁了。”
屏镜道,
“小姐,别了吧。”
张容瑾道,
“你不去,那我自己去便是。”
屏镜踌躇两下,道,
“那我还是跟着小姐吧。”
张容瑾回到府中,还未曾进卿云苑,便有一个婢女小跑着向张容瑾而来,
婢女道,
“见过三小姐。”
张容瑾道,
“怎么了?”
婢女垂首不敢与张容瑾对视,道:
“奴婢是五公子的随侍婢女兰伊。”
张容瑾道,
“可是与五公子有关?”
兰伊点点头,道,
“公子在寻芳阁同少府家的大公子打起来了。如今闹得正大,双方都不肯让步,如此僵持下去恐怕……奴婢是想着,公子最听小姐您的话,若是三小姐能出面劝阻,也许事态还有转还的余地。”
张容瑾道:“寻芳阁?”
婢女惶恐道:
“是,但并非公子主动去的,今日是寻芳阁内一位花娘梳拢的日子,您也知道,朱少爷好色,强拉了公子去,公子也不知寻芳阁是那种地方,去了之后不久便想离开,也因此和少府家的公子有了争执打了起来。看状况,如今怕是愈演愈凶了。”
张容瑾心道,原来不是为了争花魁才打起来的。这小丫鬟倒是忠心,还给张挚找理由掩盖上青楼的事实,想来是怕她知道了责怪张挚。
张容瑾想着,左右自己等会儿要去,既然能替张挚解决问题也是好的。
只是打架这件事委实不是件好事,说得小了,就只是少年意气用事,说得大了,也许会牵扯到两家的关系,从而在朝堂之上产生影响。
张容瑾道,
“你别急,先在这里等着,待我回去换身衣裳引我去。”
“屏镜,走吧。”
屏镜道声是,跟在张容瑾身后。
张容瑾换过男子衣衫,将长发全部束起,用青黛将眉毛化成剑眉,倒是一个郎君模样。
屏镜也换过衣裳,装成她的小厮。
张容瑾忽想起之前还未恢复记忆之时,自己也曾经女扮男装过,只是那时,屏镜仍是女装,买华胜的时候还被误以为是小夫妻。
只不过,现在想起来,似乎是很久之前了一般。
张容瑾和屏镜走到门口,果见兰伊在门外来来往往地焦急地兜着圈子。
见张容瑾来了,兰伊喜形于色,
“小姐,奴婢引您去。”
三人到了寻芳阁,进门便有人迎上,张容瑾摆摆手,示意自己是来找人的。引人便退下了。
张容瑾一路打量着楼内的装潢,随着兰伊上楼。楼内还是同三年前差得不多,装潢淡雅,倘若不说,绝对想不到是青楼楚馆。
三人上楼,不多时,果然在一间屋子里听见吵闹声,兰伊对张容瑾道,
“三小姐,就是这儿。”
张容瑾推门就进,一个杯子飞出,险些砸中张容瑾,杯子从楼上坠下,碎片溅起,不少人被动静惊到,向楼上看去,张容瑾进了屋子,立刻将门关上,隔绝了楼下好奇和不怀好意的视线。
屋子内的空间比外面看上去要大的多,。
一个长相妖娆,却又透着清丽的女子抱着琴端坐在台上,泪痕点点,一身紫衣,未穿鞋,赤着脚踩在地上。
张挚站着,一身灰衣,衣衫上绣有青竹,一块玉珏佩在腰间。面容白皙清秀,却因气恼而泛红。
对面坐着一个深蓝衣裳的少年,面若冠玉,发间一支血玉飘冰发簪,皱着眉头,正将杯子砸在桌上,茶水四溅,衣衫上亦染上茶水点点。
张挚面红耳赤,怒道:
“怜熹姑娘身世如此凄惨,如今若你我不为她赎身,日后被他人买去,只怕是还要受更多苦。见人有难不救,岂是君子所为?”
子午筠亦愤懑道:
“她不过一介青楼女子,你勿要再被其蒙骗了,妓子爱财,不过是看中你的身份,若是赎回去,还不知道要掀起什么样的大浪,这一切不过是为了骗你为她赎身而做的戏,这怎能与圣人口中的义相提并论?”
子午筠似是气急了,又道了一句:
“我看你的圣贤书算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连这点把戏都看不穿,还整天喊着要行济于世,做你的春秋大梦,我今日便看你要如何处置。”
张容瑾摇摇头,果真是小孩子意气用事。
子午筠言罢,张挚挥袖又朝地上砸了一个杯子,显然是气得急了。
张容瑾微微侧身躲开,两个人这才看见早已进来的张容瑾。
张挚看见,立马跑过来急问道:
“三姐…姐,怎么样?没有砸到你吧?”
握住张容瑾的胳膊看了又看。
子午筠虽面红耳赤,此刻见张容瑾来仍叉手作礼,张容瑾心中有了定论,这少年,眼前虽气急,却仍保有风度和礼节,倒是自己家这个,从方才的对话里看来,倒是愚钝如斯,被人蒙骗不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张容瑾亦还平礼于子午筠:
“舍弟顽劣,为公子添麻烦了。”
转而看向张挚:
“张挚,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挚闻言几乎红了眼:
“我想要替怜熹姑娘赎身。”
“怜熹姑娘身世可怜,就在一年前,怜熹姑娘在街上被歹徒骚扰,是我从歹徒手中将怜熹姑娘救出,后来,她失母,其父便将其卖进了寻芳阁。“
”眼见着寻芳阁今日竟要逼着怜熹姑娘梳拢卖身,我怎能坐视不管?依子午兄所言绝非君子所为。弟弟想为怜熹姑娘赎身,可子午兄却一拦再拦,硬是不肯让我为怜熹姑娘赎身,可今日我若不为怜熹姑娘赎身,怜熹姑娘就要被逼着以色事人,这叫我怎么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