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霜抬头看向张家三小姐:
“既然恩人是女子,清霜求恩人收留,亦无需等下辈子,这辈子清霜便可为奴为婢伺候小姐,毫无怨言。”
张家三小姐面色凝重道:
“你说不愿居于高墙之中,可若是随我回去,必定是只能困于高墙之中,你甘心吗?”
清霜抬头,泪如雨下,语气却坚定不移:
“此高墙非彼高墙,彼高墙,不过是断了一生念想,为一个男人去争去夺,全无了自己,这与行尸走肉有何异?”
“而跟着小姐您,虽然是为奴为婢,清霜的心却总是自由的。”
“清霜这样的过往,也不盼着能觅得良人了。”
“小姐您能勘破那首诗词用意,准确无误地猜中诗中女子正是清霜,同为女子,不以清霜为妓而厌恶清霜,反而欣赏清霜文采,赞叹清霜傲骨,还替清霜赎身,能伺候这样的主子,是清霜之福。跟着您,清霜能够做自己,不必被他人所困,跟着小姐,何来高墙之说?清霜求小姐收留。”
收留二字一出,清霜俯身再拜。
张家三小姐看向清霜,沉默良久,
同行人亦未出声,各有所思,
但无非都是在想若自己处于张家三小姐的位置会怎么做,但答案无一例外都是拒绝。
要说上青楼随便玩玩尚可,但若真将烟花女子带回家,只怕是跟家中无法交代。
而张家三小姐所想却与众人不同,
原本张家三小姐想的是,替清霜赎身后,给清霜些银子许她去别的地方做些小买卖谋生也好,这样过往如云烟,没有人知道清霜过去,清霜亦可觅得良人,过上自由而正常的生活,可要是跟着她……
张家三小姐知道,自己的确不会束缚清霜,对清霜那一腹文采,一身傲骨,她会敬之重之。
可是若跟着她,无论她未嫁也好,嫁了人也好,跟着她的清霜却注定没了外在的自由,不能想去何处便去何处。
清霜在诗中最盼望的,不就是像普通女子一样正常地生活吗?
可跟着她为奴为婢怎么算得上是正常的生活?
再者在座诸人,还有屏镜、奉茗也知道了她曾是妓子,这对清霜来说又怎么算是真正的重生?
即便脱离了揽芳阁,只怕思及此心中难免会有心结在,
再者她也害怕知晓清霜身份的众人会对清霜轻蔑视之。
张家三小姐把茶杯一放。
众人屏息凝神。
张容瑾道:“然后呢?”
屏镜抢着说:
“小姐您可不知道您放下茶杯之后说的那句话对在场的人来说有多震撼,若您是男子,只怕当时,贵女们和奴婢们都要倾心于您了。”
张容瑾道:“那”
“那我,到底说了什么?”
含朝目中含泪,缓缓道:“小姐您当时说的是”
“自能引春朝,何必恨飞霜。”
众人闻言一惊,呼吸一滞。
张家三小姐话音未落,又复道:
“你真的确定要跟着我?”
“哪怕身不得自由,还会变成一个毫不起眼的婢子。再没有众人瞩目,郎君小意讨好?”
清霜道:
“那样的万众瞩目,郎君恩客讨好,有什么好值得留恋的,再者,清霜一个孤女,无依无靠,却又生一副美貌,若是飘零于世,只怕是后果难堪,只求小姐能收留清霜。给清霜一个庇所。”
张家三小姐沉吟了一会儿,
她倒是未想到这一层,也是了,一个柔弱貌美,又无依无靠的女子,在这尘世中独自生活怎生会安稳。
张家三小姐看向清霜道:
“若跟着我,必定不能再叫清霜了。”
清霜大喜道:“求小姐赐名。”
沉默片刻,
张家三小姐道:
“从今日起,你便唤含朝罢”
“跟着我之后,你的命中不该再霜雪凄厉了,吾为汝主,亦赐汝春阳万里,朝霞遍地。古语云,漱正阳而含朝霞,朝霞为六正气之一,跟着我的人,必定要心地善良,正直无欺。”
“你可做得到?”
清霜俯身磕头:
“谢小姐赐名,奴婢做得到,今生含朝愿做牛做马侍奉小姐。”
“今生含朝愿做牛做马侍奉小姐”
含朝重复着过往说过的话,看着张容瑾,字字坚定,一双杏眸闪着光。
张容瑾心中倒不自觉地被张家三小姐出口成章的能力折服,
自能引春朝,何必恨飞霜。
果然,她在此处屡次听人提及的张家三小姐才女之名非虚。
之前她便已听过含朝一笔带过地提起这句话,却没想到竟是这样的情况下说出来的。
这句诗是在和含朝作的那首怜霜词,亦是对妓子清霜的鼓励与肯定。
春朝,飞霜。
两个意象对仗工整,又拟喻了两种人生。
如今的含朝,不正是拟喻的另一种人生吗?
张容瑾这样想着,面上却不露半分,
故事里那让鸨母态度转变的聪慧与稳重,和那出口成章的文采让张容瑾不由对张家三小姐多了一份敬仰,往日里听着旁人说张家三小姐的才学如何如何,她并无太大触动。
可今日,但张家三小姐的风姿真的展卷铺踏而来,张容瑾沉默了。
这样一个女子,就这样被奸人害死,不由让人扼腕叹息。
众人正沉在故事里,却听珠帘被撩起的声音响起,未见人影已闻人声,
“怎么,是我来得不是时候了?”
“妹妹这里竟这样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