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努力挣扎表现出来的一丝表情很快就随风而散，他迈着极其缓慢的步伐，绕过了楚立，来到桌边，坐在一张缺了一角的木凳上。

木凳四个脚本不平稳，但是老人坐上去之后，反而四平八稳得如同从地底下长出来似的。

“小兄弟，你怎么又来了？”。

老人的嘴巴已经变得非常不利索，好半天才将这几个字完整地说出。

他言语间，楚立瞥见了他那两排已经只剩下四五颗的牙齿，心头不禁有点酸酸的。

楚立看着他，许久也不言语，他环视房间一遍，竟找不到一张多余的凳子，于是他只好站着。

那老人只顾着将米饭递进嘴里，时不时夹了几根菜，没有看楚立一眼却又发现了楚立此时的窘迫。

他拿筷箸的手突然抬至半空，用力扬了扬，嘴里说道：“外面的茶肆有凳子，里面的厨房还有点饭”。

说完之后，他便不再言语，仿佛屋里面如往常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一样。

“谢谢爷爷”。楚立言谢一句。

他忙不迭地出了屋子找到一张凳子，又进了里屋瞧了一眼，虽然贴着乌黑的铁锅还剩一层锅巴皮，但是楚立的眼睛却瞬时放光，好像见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待他盛好几块暗黄泛黑的锅巴出来的时候，老人这才又瞥了他一眼。

老人吃得很慢，慢到几乎是将米饭一颗一颗送进嘴里一样。

两人坐着各自吃着碗里的美食，沉默了许久。

“爷爷，我想问您一个问题”。楚立终于还是忍不住打破了寂静。

老人的脸上没有丝毫变化，那张枯槁如柴的脸上已经找不见一丝血色，楚立看着他，竟不时会产生坐在自己旁边的是一个纸糊人的错觉。

“问吧”。

老人慢悠悠地吞出两个字。

他似乎猜到了楚立的来意。

“上一次我在这儿遇见的那两个人通常都是什么时候再来？”。

当楚立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老人已经放下了碗筷，他的眼睛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沉重，眯成一条细缝，再也接收不了任何外界的光线。

夜幕已经覆盖整片天地，在这深山野林之中，除了一些鸟禽走兽的鸣叫声之外，周围平静得如同时间陡然静止了一般。

这时，楚立放下手中的碗筷，皱着眉头，忽然听清了老人愈发微弱的呼吸声，他抬眼又看了一下老人，猛然发现老人已无力支撑自己的身躯，眼看就要斜倒在地上。

楚立眼疾手快地一把抱住老人，两只手能够清晰地感应到老人身上的骨头硬感被一张如同薄纸一般的皮肉包裹着。

楚立低头看了一眼老人，发现他的眼睛已经完全闭上，这才明白老人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关头。

许久过后，老人的呼吸变得平缓了些，方才蠕动两片枯叶似的的嘴唇，嗫嚅道：“在荆州，见见过你”。

楚立没太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老人又接着说道：“他们每年中秋都会来一趟这里，上一次是意外，刚好就碰到了你”。

说这句话的时候，老人的语速变得快了些，仿佛是在尽力交代最后一点对这个世界的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