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杰看了徐宁半晌,道,“我生性怯弱,瞧父皇当着我面儿教训了一个别人家的庶子,都吓得梦魇复发,可见是命里无福。徐宁说看见我身上有帝王之气,必定是那天天气太热,热得你昏了头,才看花眼了罢。”
徐宁沉默了一会儿,王杰见他不答话,径直朝里屋的架子床走去,只听徐宁在他身后突然问道,“主子的梦魇,究竟是梦到了什么?”
王杰停下了脚步,微微侧转了身,徐宁慢慢走上前来,一双眼睛又大又亮,直勾勾地看着王杰,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主子,您究竟梦到了什么?”
徐宁见王杰不答话,又走近了一些,“主子……四皇子……”他的语气变得更坚定了些,“四皇子……和主子您不同。”
王杰彻底转过身来,直面徐宁的目光。
徐宁的目光一直从王杰的眼里刺探进去,好像要看出这具身体里的那个“王杰”的灵魂一般。
徐宁道,“四皇子怯懦萎靡,与主子的脾性大不相同。”他笑道,“就拿今年的端午宫宴来说,有心人作弄他,拿他取笑开心,他都察觉不出,哪像主子如此灵透?”
端午离夏至大约半个多月,王杰心里盘算了一下日子,大概就在这具身体中暑之前,也就是自己魂穿前不久的事情。
王杰意味深长道,“或许我到这会儿也没察觉出呢,徐宁既明白,不妨与我解上一解。”
徐宁点了点头,说起话来俨然已将“四皇子”和他面前的王杰分为两个人,“端午吃粽,必得用散热解腻的茶来配,那日宫宴时,席上其他主子杯中都是精挑细选的鲜叶,唯四皇子杯中,是晒干了的蓬蒿叶子。”
“四皇子自然发现了异样,可他自知不得圣上宠爱,因此并不敢作声。但坐在他身旁的乳母怀中的五皇子却替他声张起来,圣上便命人换了四皇子手中的茶碗。”
“结果,新的茶碗捧上来,四皇子喝了一口,便轻声道‘苦’,可碍于宫宴规矩,还是一气喝尽。当时,站在五皇子身旁的一名内侍留意探头看了看,发现换给四皇子的茶碗里,放的竟然是楸叶。”
“四皇子喝了楸叶还以为是茶叶,连话也不敢多说一句,底下的奴才,都把这件事当成笑话传。以至于,把拨给山池院的份例都敢随意扣下,甚而导致了四皇子中暑。”
徐宁一直紧紧盯着王杰,“而奴才被分配到山池院后,主子却一再试探,三令五申,不得‘奴大欺主’,与四皇子以往行事大相径庭。奴才敢问一句,四皇子既然最恨被奴才欺压,为何端午那日,却一声不吭地喝了那杯楸叶茶?”
王杰顿了一会儿,反问道,“难道我该当场摔了茶碗,扔了主子的脸面,和一群奴才计较吗?”他又想了想,“再者说,那杯楸叶茶是父皇下令后换上来的,可见那‘有心人’并非是想戏弄侮弄于我,而是有意试探。”
徐宁道,“何来试探一说?”
王杰解释道,“《说文》有云:‘槚,楸也,从木、贾声’,楸叶其实应解为‘槚’。与之前那杯蓬蒿叶子连起来,其实应是‘蓬蒿不成槚’,典出《参同契》中‘鱼目岂为珠?蓬蒿不成槚’之句。此人端楸叶茶给我,并非是讥笑我身份低微,鱼目混珠,分明是想以此试探我的心性。”
徐宁微笑,“是啊,今日紫宸殿外的徐知让,像不像端午那日,圣上端给四皇子的那杯楸叶茶?”
王杰愣住了。
徐宁笑了,“主子,您与四皇子,虽有相似,却绝非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