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审讯之后还有录问的环节,他们三个如果给杜韫玉按上什么不实的罪名,在录问环节,杜韫玉可以翻供并要求更换制勘官重审。
所以这种情况下,杜韫玉认为闭口不言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因为说得越多就越容易有错漏。
葛执均又重复问了好几遍,杜韫玉都再不吐一个字。
姚世祉开口了,“杜寺丞想必是口渴了。”他转向旁边那个正在记录的小吏,“去给杜寺丞端盏茶来罢。”
那小吏放下了笔,朝屋内四人行了礼就推门出去了。
葛执均翻着案卷,道,“杜寺丞在上邶州听了一首《醉妆词》,官伎出席公务宴饮,必按规制穿戴,想来也没化‘醉妆’,杜寺丞也未尽兴罢。”
他合上案卷,对杜韫玉笑盈盈道,“我这儿有一曲《西江月》,倒是正合此情此景,杜寺丞听了定要张口与我和曲了。”
说罢,他便慢悠悠唱道,“犊子悬车可畏,驴儿拔橛堪哀。凤凰晒翅命难捱,童子参禅魂捽。玉女登梯景惨,仙人献果伤哉。猕猴钻火不招来,换个夜叉望海。”
杜韫玉的神色不变,只是抿了抿嘴,嘴角往下吣了吣,开口沉声道,“我是朝廷命官,若要动刑,你等应出示圣上明旨敕诏。”
葛执均转头对姚世祉道,“杜寺丞和得可好?”
姚世祉道,“不好,与此刻意境并不相符。”
葛执均想了想,作出恍然大悟状,“是了,此曲必得有音律和奏才好。”
姚世祉道,“是啊,此院中并无丝竹管弦,也难怪杜寺丞和得不好。”
葛执均道,“必得‘鼠弹筝’才配此曲。”
杜韫玉听两人一唱一和,终于完全变了脸色。
一直坐在两人中间翻着案卷,不声不响的文一沾这时抬起了头,似惊觉一般地道,“杜寺丞的茶怎还没端来?”说完,不等两人回答,便自顾自地站起身道,“必是那小吏躲懒,我这就为杜寺丞去瞧瞧罢。”
葛执均没接话,姚世祉不咸不淡地接了一句,“杜寺丞是朝廷命官,茶必得七分烫,能刚入口的才好。”
文一沾转头对此刻面沉似水的杜韫玉抱歉地笑了笑,“请杜寺丞稍候片刻,我必得端盏好茶来。”
杜韫玉对文一沾咬牙道,“文大人是光启六年的文状元,今已入翰林学士院供职。圣上封文大人为此案制勘官,就是信任文大人会秉公审理,文大人却为何与龌龊小人沆瀣一气?”
文一沾没有回答杜韫玉的问题,拿起桌上的制勘官奉使印,便毫不犹豫地转身出了屋门。
他沿着长长的甬道走出了屋子,走到了御史台的院中。
案件还没结束,他不能出御史台的门,只能在院中徘徊。
文一沾在院中慢慢踱着步,到了一无人处,忽而,一只乌鸦只朝他扑了过来,不急不缓地停在文一沾的手臂上。
文一沾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那乌鸦张口一衔,便稳稳地叼着密信展翅飞出了御史台。
文一沾抬头看着那只乌鸦快速飞出了自己的视线,随口便吟了两句《灵乌赋》中的句子,似是触景生情,“‘知我者谓吉之先,不知我者谓凶之类。故告之则反灾于身,不告之者则稔祸于人。’”
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又慢慢朝前走去。
他身后的那处铁栅栏传出了杜韫玉的惨叫声,只是与乌鸦的鸣叫声和在一起,倒听不真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