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百九十五章 叶公使齐(1 / 2)庶帝首页

上邶州,州府衙。

“真是没想到,”宋圣哲双手捧着一只五蝶奉寿海棠形白铜袖炉,两根覆在炉后的大拇指正轻轻摩挲着袖炉上镂空雕刻的蝶形样纹,“还没到立冬,罗大人竟就要动身去定襄了。”

罗蒙正微笑道,“岁末去都述职,乃州牧之职责所在,定襄路远,自是应早些出发的。”

宋圣哲笑着“哟”了一声,转头便对坐在一旁正在喝茶的彭平康道,“罗大人这般勤快,倒把范大人都比下去了。”

傅楚笑道,“范大人是积年的老臣了,我和罗大人如何能比?”

彭平康喝着茶,微笑不语。

宋圣哲笑吟吟道,“傅大人可真是会说话。”

齐得韬开口道,“宋大人见谅,天一冷呐,日头就短,要是立冬一过,这天黑得便更早了,官道上一天就行不了多少路了。罗大人又不似你我,受得住那马背颠簸,因此,自然是要早些动身了。”

宋圣哲笑眯眯道,“齐大人到底是马背上过来的武官,”他又转过头,去寻彭平康的支持,“连说起话来,都颇有居马而得之风范呢。”

齐得韬微沉下脸,道,“宋大人真是会玩笑,我虽是武官,诗、书却都是通晓的。”

宋圣哲的拇指仍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袖炉上凸起的雕纹,“啊,”他当真同玩笑似地道,“那齐大人便是能居马而治了。”

齐得韬“呵”了一声,道,“可不敢。”

彭平康放下茶盏,仍是笑了一笑,并不接话。

罗蒙正复开口道,“齐大人说的确是一样,还有一样,”他看向宋圣哲与彭平康道,“两位大人在上邶州行事果决,为政有方,此番去定襄,我定是要为两位大人在圣上面前请上一功的。古语云:赏必加于有功,刑必断于有罪,两位大人在上邶州如此勤勉,我自是应早些将两位大人的拳拳爱民之心呈予圣上才是。”

彭平康开口道,“罗大人这般为人着想,倒让我忆起了庄子中的一篇故事。”

罗蒙正微笑道,“哦?不知是哪一则掌故呢?”

彭平康亦微笑道,“是叶公子高将使于齐。”

傅楚接口道,“确是一篇圣人之言。”他顿了顿,随口便引道,“譬如其有一句,夫事其君者,不择事而安之,忠之盛也,于宋大人与彭大人而言,便极为妥帖。”

宋圣哲笑了笑,道,“我倒觉得这一篇不怎么好。”

齐得韬看了彭平康一眼,见彭平康正不动声色地微笑着,便开口问道,“宋大人何出此言?”

宋圣哲笑眯眯道,“孔圣人之为言,一向条理有致,然此篇故事中,孔圣人先说,为人臣子者,固有所不得已,又劝叶公子高道,传其常情,无传其溢言,则几乎全,如此,岂不是自相矛盾吗?”

“叶公子高为楚庄王玄孙,出使齐国本就为不得已之事,彼时楚地为蛮夷小邦,齐地乃强盛大国,即使叶公子高委曲求全,在齐国国君面前传其常情,又怎知齐国国君不会骄妄自大,误其常情至于溢言呢?”

“倘或齐国国君有那容其常情的肚量,又何须叶公子高为臣使齐,乃至孔圣人劝其无传溢言呢?”宋圣哲微笑道,“因此,庄子中的这则掌故,定是后人假托孔圣人之口作的伪典,孔圣人何其智慧,如何会出此姑妄之言?”

傅楚笑道,“宋大人不亏是一甲进士出身,果真是好识辨呐。”

宋圣哲笑吟吟道,“我读四书五经,在座诸位大人,又何尝未闻圣人之言?我不过是,”他朝罗蒙正笑道,“在罗大人之前,说了罗大人想说的话罢了。”

罗蒙正微笑道,“宋大人是打趣我呢,还是在打趣彭大人呢。”

傅楚附和着笑道,“定不是在打趣彭大人,”他侧头朝罗蒙正玩笑似得说道,“彭大人可是信道的。”

宋圣哲笑眯眯道,“我是在打趣那器量狭小的齐国国君呢。”

彭平康轻咳一声,接口道,“宋大人惯日里就是这样,”他朝罗蒙正淡笑道,“上回两位大人玩笑他一句颂圣,宋大人可是记到了现在呢。”

宋圣哲的那两根覆在袖炉后的正在摩挲着的大拇指忽地一顿,“怎么?”他侧头朝彭平康笑道,“难道彭大人以为,孔圣人当真会同庄子中一般说话么?”

彭平康微笑道,“既然庄子所载属虚,那么宋大人如何就以为,东周齐国之君果真便同这则伪典中一般器量狭小呢?”

宋圣哲一怔,就听彭平康继续笑道,“再者,罗大人去定襄述职,是乃身负皇恩,”他一面说着,一面又将视线转向了罗蒙正,“叶公好龙,如何比得?”

罗蒙正笑了一下,道,“彭大人这话,倒叫我不好意思起来了。”

彭平康笑道,“罗大人要为我和宋大人请功,怎么自己反先不好意思起来了?”他半开玩笑地道,“罗大人这一不好意思,倒显得我同宋大人厚脸皮似的。”

罗蒙正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宋圣哲“扑哧”一声,掩着口先笑了起来,“是啊,我脸皮薄,可经不得罗大人的不好意思。”

罗蒙正才不怵彭平康与宋圣哲有意无意的一唱一和,他大方一笑,全当把先前半真半假的试探话一笔揭过了,“无妨,”他淡笑道,“我明日动身,这上邶州的赎买一事,更是要全付托给两位大人了。”

傅楚立时又附和道,“正是。”他看了齐得韬一眼,见后者并无异议,便继续道,“古语云:一事殊法,轻重不齐,明日罗大人一去……”

彭平康接口道,“且先不论上邶州诸事,”他不顾傅楚微沉下的脸,将视线转向罗蒙正道,“此有一请,还望罗大人应允了才好。”

罗蒙正微笑道,“哦?何事?”

宋圣哲似有预料地笑了一笑,他稍低下头,将方才作势掩口的手,重新覆到了掌中袖炉的凸纹上。

彭平康浅笑道,“罗大人此去定襄,万万不可在圣上面前提及赎买钱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