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玖缓缓抬手拭泪,许久,用那双憋得通红的眼睛,重重地应答道:“好。”
或许是放下了心神,掀开了过往,抑或许是林皇后的悉心照料,南宫诚的身子这两日渐渐好了起来,时常闹着要林皇后扶着下地走走。
林皇后也知道他的脾性,总归不是喜欢闷着的人,也阻挡不是,于是就任着他去。
可终究是孱弱的身躯,仍居帝王之位,又能去哪呢?
还不是在寝宫内院溜达溜达?
那夜暗光风雪中的墨菊,令南宫诚念念不忘。本想着去院里看看她们,谁知原先那墨菊的位置上空空如也。想是宫人们把它们撤了吧。
那好端端的,为什么就撤了。难道是她们也蔫了吗?她们是不是也受不住那严寒?
南宫诚神情里透露出了很深的失落。原以为可以再看到那顶着寒风的菊夫人,没想到……
看来一切都是这样,都有生死。
一旁的林皇后察觉到南宫诚的情绪上翻,轻轻唤道:“诚哥哥?”
“嗯?……”南宫诚反应过来,继而展颜道:“无事,无事……我只是看景看痴了……”
……
待到雨雪渐散,一切皆化,南宫诚的情况也很难再相瞒了。皇帝龙体欠安的消息一时间遍布大街小巷。
但皇室在努力扭转这样的局面。想着法子稳定朝局。哪怕只是假象。
趁着有些心力,南宫诚依然在翻阅着朝堂递来的奏折,每每照旧批阅。这至少对外还可以说明,陛下病得不重,神志清醒着,外头就不要瞎想。
南宫诚拼命撑着,又能撑到几时?
本来稍稍转好的身体,又慢慢被耗尽。
明知一切可以交由林皇后和皇亲来打理,但南宫诚并没有做这样的选择。
又何尝不是自己放不下呢?
“放下”二字,谈何容易啊。
担了这么多年的责任,这百姓江山,又怎是随随便便轻而易举就能放下的?
东凉千万里土地,皆如同南宫诚的心血,一滴一滴的无法弥补,无法释然。每一寸的泥土,都是不可描述的芬芳。
大雪后的各地自然有房屋受损、倒塌的情况,各地的灾情南宫诚都一一做了批示。中枢重臣也知道赈灾的紧张,也都丝毫不敢怠慢,按照往年的惯例以及南宫诚新加的指示执行。
一切都渐渐好起来。
除了南宫诚的身体。
一连几日的忧心过虑,南宫诚再度发病。
按照兰大夫留下的医嘱遵循,慢慢缓着南宫诚的寿命。
好在,这一次,也只是昏迷了小半日,到了夜里,南宫诚气息逐渐平稳,众人才散去,只林皇后陪在身边、元渚在外间守候。
一直伟岸给予温暖的南宫诚,一直背负东凉黎民期望的南宫诚,现在就静静地躺在自己前面,面容是那么安详,那么和蔼。林皇后的目光顺时落在了南宫诚的宽大的双手上,难以想象天下苍生的命运竟然是握在这样一个温厚的、细长的手中。
他毕竟也曾是一个孩子,和其他人毫无分别的孩子;也曾是一个桀骜不驯的少年,胸怀大志的少年。如今,却躺在了这里,静静等待着那一刻的降临。
没有人知道那一天会在什么时候来临。
这个人,是我多么依赖、多么欣赏的人啊,就算中间有过嫌隙和疏远,但终究是难以放下的人啊!那双手,曾经牵过我,教我骑马,教我射箭,教我挥刀,教我理政。我曾无数次地抓住的那只手,什么时候已经开始慢慢没有了温度?
林皇后望着他温和的面庞,心内不自然地抽搐着,思绪也就飘到了其他地方。
许是这几日太过劳累,也是这几日从未合过眼,林皇后想着想着便失去了意识,垂下了脑袋。
朦朦胧胧间,看见了一个着大红色冠服的女子,蒙着头盖,在身边嬷嬷的搀扶下,缓缓上了一辆金顶大轿。
然后迷迷糊糊的,又看到一个着白衣的少年,站在梨花树下,向她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