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心中所念,是那张平凡的脸孔。
却不知在世界某处,他是否也在想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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螺旋桨叶与凛风搏斗,不断发出规律的噪音。
切碎了意识深处的旖旎歌声,让李暮雨从半睡半醒间醒来。
他依然被绑在座位上,视野里仍是一片漆黑。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直升机终于开始下降,随后降落于某个平坦之处。
当螺旋桨彻底停转,他便被粗暴地拽下飞机,一路连推带搡地跌撞前行。
曲里拐弯地走了好久,他听前方传来吱呀轻响,大抵是门轴开合的声音。
随即有人使劲一推,他便踉跄往前走了几步,继而撞上一个宽大的后背。
“站好,慢慢转身。”
有说话声响起,语气不容置疑。
李暮雨依言照做,随后则眼前一亮。
“噫......”
长时间置身黑暗,此刻骤然迎来光线,李暮雨只觉一阵炫目,下意识用力眯起眼睛,旋即感觉口中布条也被扯掉。待到瞳孔逐渐收缩,他才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却见一支枪管正指着自己眉心!
“现在开始,照我说的做,听明白了吗?!”那是个黑衣大汉,身旁站了不少同伙,均是蒙面持枪的装束。
“......明白了。”李暮雨咽了口吐沫,极为谨慎地点了点头,而旁边的唐威也同样照做。
“这边有吃的喝的,拉屎撒尿跟那边的桶里。”黑衣大汉收了手枪,指向右手边的角落。“呆在这儿,不许乱跑,明白了吗?!”
“......明白了。”李暮雨的视觉逐渐恢复,这才发现自己身处狭小空间,看起来像是被搬空的小型储物室。
“明白了就别整幺蛾子。”为李暮雨和唐威解了绑,蒙面人们集体撤离,将铁门从外面反锁。
趁铁门彻底关严前,李暮雨瞥了眼门口,见屋外似有甲板和围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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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雨来咱公司,也就半年多吧?”
“八月一号来的,还不到半年呢。”
“唉......怎么摊上这么个事儿......”
“您别难过了,咱们尽力了。”
一月中旬的某个清晨。
胡向荣和方芳离开朱宜宾胡同,怀着沉重的心情乘车返回公司。
至于胡同中段的某个小屋里,则有位老人失魂落魄地坐在床边。
李亮眼眶凹陷,看上去垂垂老矣,与先前的矍铄之貌判若两人。桌上摆着隔夜的冷粥,以及胡向荣送来的慰问金,可老人仿佛感觉不到饥饿,更没有理会那只厚厚的信封,就只双目无神地盯着电视屏幕。
「如有知其下落者,请与李先生联系,家属必有重谢。联系电话......」
早间新闻刚刚结束,寻人启事照例出现。
诸多脸孔飞速更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当全部消息播报完毕,广告时间便接踵而至。
最后一副容颜倏忽溃散,幻化成热气腾腾的泡面。
老人先前始终面无表情,此时则禁不住浊泪纵横。
新闻节目的末尾,常会有寻人启事。
大家对此几乎麻木,全因失踪只是寻常。
眼下正值早高峰时段,偌大的首都已然苏醒,万千市民正满怀朝气,全力奔赴各自的人生战场。即便偶然瞧见寻人启事,大多也只是惊鸿一瞥,不会去留意那些信息。
除了电视前的李亮。
以及某些相关之人。
......
灼日省。
毛海峡身穿制服,此时正端坐餐桌前,享受着可口的早餐。待看到那寻人启事,他的面目则骤然扭曲,旋即慌忙地掏出手机,想给顾实和牛歌打电话,一不小心将豆浆撒了满地。
千羽山。
眼下正值休农期,山村中的人们多在沉睡,唯独小翠却早早起了床。听见父亲还在打鼾,女孩便小心翼翼打电视,本想安静地看个电视剧,不料却瞅见某个熟悉的脸孔,下一秒难以抑制地发出惊叫。
拥挤的地铁里。
齐筱雅靠着屏蔽门,漫不经心地翻着手机,看上去仍旧睡眼惺忪,而待翻到某一页的时候,则登时惊恐地瞪大眼睛。盯着屏幕中的面庞,女子颤抖着捂住口鼻,泪水不受控制地簌簌流下。列车缓缓驶入站台,车门处的乘客摩肩接踵,她却兀自怔怔出神,竟险些被涌动的人潮挤下列车。
宽敞明亮的客厅里。
秦雄川一袭布衫,此时正坐在木椅上,优哉游哉地品味着香茗。待看到那条寻人启事,他的瞳孔则骤然紧缩,端茶碗的右手僵在半空,旋即连外套都没顾上穿,便神情凝重地夺门而出。
......
听说失踪者的亲友们,都会经历相似的心路,即从震惊到拼命寻找,再从拼命寻找到无尽等待,又从无尽等待变为无奈认命。许多人虽明其理,对此却难以感同身受,而当厄运一朝降临身边,则依旧会重蹈前人的轨迹。
如此循环往复的绝望与徒劳,即是烈阳人无法避免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