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一章 当阳谷(1 / 2)帝国崩塌首页

在接连的风雪之后,终于从寒冬腊月中挺了过来,仿佛是为了弥补冬日的恶劣风雪,孟春三月,天气总是格外的好,春生夏长,秋收冬藏,这样的时节,宜栽种纳畜,忌动土出行,大忌刀兵。

可却蓦地起了鼓声,战鼓擂响,城门轰然而开,整装肃穆的军伍踏破了晨曦。

长安,城墙之上,地势的缘由,站在这里去看那望北城,好似居高临下,遍览无余,术赤望着黑压压一片,蚂蚁一般的行军队伍,问道:“先生,汉人最擅阵法,变化诡谲,他们这般排列如何,可藏有什么玄机变化?”

弋阳抬起眼皮,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好似不屑一般,“中看不中用的乌龟壳子罢了,真当敌人都会蠢到按照他们预设的方式进攻?这种东西也能称作阵法的话,兵家就真的要被人笑掉大牙了,多看一眼都会脏了眼睛。”

只一眼,弋阳便已经看出了这种行伍排列的所有心思用意,术赤有四个字用的很好,变化诡谲,战场之上一切都是瞬息万变,阵法战局都是一个变字,除非实力够强,能够不动如山,以不变应万变,而如他们这般预设敌人动作,没有任何备选方案,简直是愚蠢至极。

“先生慧眼,当然容不进这些粗鄙之道。”术赤发出一阵笑声,他此刻心情大好,有弋阳这话在,这一战的结果基本已经没有什么悬念,他从未想过他们会输,但他不愿草原上的儿郎在哪一次作战中多死一人,他们是追随自己才离开草原的,他不仅要把他们带出来,同样要把他们带回去。

术赤握紧了腰间的弯刀,再次凝目南向望去。

军队行伍,没有什么坦途断头,军令所指便是目标,入了沙场,身难由己。晋国公想不起这是何人在何地对自己说的话了,再次穿上盔甲,他感受到的不是年轻时的热血,而是力不从心,这身盔甲何时这样重了,但既然已经穿上了盔甲,那便只有挥刀,入了沙场,的确是身难由己。

这次的军令所指,是皇城长安,晋国公同样凝目北望,两道目光好似遥遥交触。

突然前方道路扬起了沙尘,马蹄声急,晋国公警觉,没有丝毫的迟疑,扬起手做出一个手势,身旁的传令兵鼓足了力气,将手中号角的声响传遍全军,如同一只前行巨兽的军阵轰然停下,步伐整齐,声响好似轰鸣。

晋国公手势再变,号角随之变化,最前方的车阵之中,弓手从背上的箭囊中抽出一根利箭,搭在弓弦上,拉开一道圆月,晋国公的手仍然悬在空中,他已经看见了奔驰而来的草原骑兵,正在飞速的靠近,但仍需要再等等,晋国公死死的盯着那道尘土滚滚的线条,口中轻声念着。

“三百步。”

弓手配备的都是军中最常用的黄杨硬弓,八斗弓,有效射程在一百五十步到两百步之间,两百步开外仍可射至,但其势不能穿鲁缟,白费力气而已,一般的放箭距离在一百五十步以内,威力方是最佳。

近了,马蹄已经越过了两百步的边线,前排的弓手箭尖微微扬起,两根手指扣着箭翎,已经是蓄势待发,所等的只是一声令下。

但他们却看到,刚越过两百步边线的鞑子骑兵,手中同样搭着拉至满月的角弓,向后勾着倒刺的细长箭尖扬起一个夸张的弧度,指向天空。

晋国公瞳孔一缩,好似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画面一般,心中一惊,几乎是下意识地手掌就要挥下,但等到号角声想起,仍是慢了一拍,漫天的箭雨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已经向着车阵抛射而来,顷刻便将军阵前沿淹没。

草原人用的顽羊角弓,射程要远二十步到五十步不等。

许多蓄势待发的弓手甚至来不及射出长箭,便已经被一支支利箭钻进了身体,弓弦上一下松了力气,箭羽如同没头苍蝇一般在军阵中乱窜,没入己方士兵的身体。

但仍是有着相当一部分箭羽朝着鞑子的方向而去,数支长箭没入咽喉,胯下的战马来不及发出一声哀嚎,便向着一侧倒去,重重的摔在地上,马上的骑士随之倒地,嘴中满是鲜血,如此速度之下坠马,内里的肺腑早已经破碎。

骑兵坠马,几乎便意味着身死,身后的人不会因为一骑的坠落而停下,事实上当骑线一旦拉开,后方的人根本难以看到前面的情况,无法同时勒马,中途停下只会引发大规模的践踏,骑兵的攻势一旦发起,便只有一往无前,跨过同伴的身体,继续向前。

马背上,角弓再次拉到满月,又是一阵箭雨射出,快速的前行丝毫无法影响他们引弓搭箭,他们自幼在马背上长大,如履平地,这四个字来形容,丝毫没有夸张。

车阵中的弓手仍旧在艰难的做着反击,护在两翼的骑兵同样抽出马背上的弓箭策应,但却完全跟不上对方的频率,一上来便已经被死死压制,鲜血将大量的战车染红,甚至是后面的步卒也难以做到无恙,一片片的倒伏下去。

晋国公身旁号角声再次传出,战阵开始收缩,持着大盾的士卒自车阵间的缝隙涌出,一面面盾牌迅速垒成了一面城墙,将整座战阵护在身后,一杆杆长枪从缝隙之中钻出,亮着雪白的寒芒。

同时战鼓声再起,取代了身边战友的哀嚎在士卒耳边炸响,但身边却仍旧不断有人倒下,在血泊之中好似疯狂般地挣扎,拼命地想要抓住身边的什么,却连一丝目光都不曾引来,战场上,从来不是该生出怜悯的地方,或许下一刻,倒在地上像疯狗一样挣扎的就会是自己,谁都没有怜悯的资格。

鞑靼人仍旧在不断拉动着弓弦,距离越近,手中箭尖扬起的弧度也便越大,高高抛起的利箭越过盾牌组成的城墙,倾洒在后面的军阵中,所有的鞑靼骑兵在马背上都悬挂有两只箭囊,一只装的是箭头狭长的批针箭,一只装的是箭头宽大的驼骨箭,百步以外,用好似毒蛇一般能钻进盔甲缝隙的批针箭,百步以内,势大力沉的驼骨箭则可以穿盔破甲。

士卒仍旧死命的抵着盾牌,最下面列成三排当作地基,半蹲着身子,所用的力气都集中在双脚和脊背上,支撑着踏在他们双肩和脊背上的士卒,如此垒作四层,用躯体支撑起城墙一样的盾牌,长枪步卒将枪尖伸出盾牌,枪杆的另一端抵住地面,相互之间紧紧靠拢在一起,接下来他们将面对的是骑兵的冲击。

但等待他们的却仍旧是一阵接着阵的箭雨,就在距离那些闪着寒芒的枪尖二十步左右的时候,前排的骑兵突然转过了一个巨大的弧线,如同向着两侧散开的水流,绕过了一个大圈子向着来时的方向奔去,即便是向着相反的方向奔驰,马背上的鞑靼人仍旧侧过身子,向后抛射出一支支利箭。

骑兵不是只会冲锋的,至少鞑靼的骑兵不是。曼古歹,草原人的战术,他们追求的不是猛烈如山般的冲撞,引以为傲的武器也不是马槊长枪或是弯刀,而是手中的弓箭,他们甚至舍弃了大部分的防具,换来的,却是发挥到极致的机动性。

他们在战场上的作用是骚扰、诱敌和击溃敌人的心理,他们手中的箭羽就是对敌人最好的招待,但却从不与敌军近距离接触,极强的机动性,让他们可以从容退走,而即使是撤退的途中,他们也可以向着追击的敌军放出一支支利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