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小姐站在后院门前,沉默看着小和尚早已消失的身影,夜晚的春雨早已停了只不过冷意犹存,但雨线并未完全消失,一根一根的丝线顺着屋檐瓦间流下,滴在她的裙子上,滴在她的脸上,地上不管是柳絮还是树叶或者事物,都被雨滴湿润没了力气趴在地上。
没有坚强,只剩下柔软。
叮咚~~噗通~~
每落下一滴雨水,她就从面前拣起一颗石子向前方的柳树的砸去,一滴一滴,一颗一颗,不知是水滴没了还是她手边的石子没了,她才肯罢休。
她最后看了一眼细雨中斜斜垂下的柳树,想把它深刻印在脑海中,片刻后,她才推门进院子。
院子里乱成一团,不少侍女仆人东奔西跑在找自家小姐,却见自家小姐从后院门外进来,全都有些愕然,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林府这扇后门已经五年没有开过了,当初老爷一气之下在暴雨天将后门完全琐死,又是一个雨天,它竟然开了?
因为太长的时间废弃,所以没有人把它当做一扇门,现在自然显得愕然,粗心的侍女哎呀一声,非常震惊小姐被淋得湿透,急忙嘱咐后厨备好姜汤,将小姐迎进屋子里。
喝了碗姜汤,将所有丫鬟侍女通通赶出去,林家小姐手里拿着擦头发的毛巾又开始发呆,看着夜色下的垂头丧气的柳树,不跟今天的小和尚是一个样?她用微哑的声音抱怨道:“别人站在雨中是因为人家有头发,你呢?你比人家少了一头的头发,还要站在雨中,连个躲雨的地方恐怕都寻不到,有你这么倒霉的家伙吗?”
“哪怕有一点点的头发也是好的啊!”
说着说着,她变得不再安静,对着夜色下的柳树,扶着腰伸出食指,像个泼妇般大怒训斥道:“凭什么我就一定要等你,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总得给我说明白啊!我能等,可别人又等不了!”
她越来越不安以及愤怒,她不安地抽出来桌子上一叠一叠的宣纸,吃力地拿起笔,她想写些什么,却什么都写不出来,她非常痛恨自己什么也写不出来,一笔一划在纸上随意涂鸦,只沾了一丁点墨汁的硬毫分外锋利,笔尖将宣纸撕扯粉碎,即便宣纸被叠成一撂也无法幸免。
过于急躁的动作令她显得很慌乱。
闺房梳妆台上摆放着各色饰品华贵异常,妆奁匣里摆满了各色的脂粉,她直接用手抓了一把抹在脸上,各色的脂粉在她脸上繁复,逐渐混为一体。
她就像疯了一般。
长时间的疯狂之后,她才重新平静,她只是看着铜境里的那张脸。
那是一张分外美丽的小脸,眉被描的很细,头发因为淋了雨湿漉漉的随意搭在肩上,可惜,脸颊上各种色彩混在一起,将一切毁于一旦。
然后,她哭了,两行清泪从眼角流下不仅没有冲淡脸颊上的脂粉,反而让脂粉更加溶融了。
从一早到傍晚,在秋千上,在水井边,在书桌前,乃至在柳树下,在门槛上,她都没有哭,她把手臂掐的青红提醒自己不能哭,到现在,一个人在房中,她终究忍不住了。
“有的人注定是要成佛的。”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说道。
......
......
小和尚这一日黄昏陪着林家小姐在雨中的对话,七斤与李成仁听得很清楚,包括最后一句的呐喊,在小和尚的脸上瞧不出是狼狈还是悲切。等他俩后知后觉赶来安慰的时候,只看到小和尚消失在风中雨中碎屑中的身影,过意不去的七斤遮掩不住满脸心疼意,咬牙切齿说了个追字,他俩便紧跟着小和尚在风雨中前行。
小和尚心里很慌,这在他歪七扭八的前进路线中就能看的清楚,但小和尚的修为还是太高,别看他只是歪七扭八地窜来窜去,却不是七斤能跟上的,哪怕是运起全部真气毫无保留也不行,若非李成仁在中间承上启下接连指路,单凭七斤一人早就跟丢了。
追了整整一夜,风雨飘摇,在临近日出的时间李成仁停了,七斤撞个满怀,眼神询问,李成仁朝湖畔一努嘴,七斤这才看清站在湖畔的小和尚,小和尚回过头朝他俩挤出一个笑脸,看得七斤心里难受,浑身上下像泄了气,险些从树枝上跌下去,李成仁赶紧扶他一把,来到树下,七斤一屁股坐在树根前,小腿肚有撕裂的感觉,挥挥手示意不行了,开口嘟囔道:“不跑了,不跑了,就算女魔头现在追上来也不跑了。”
随即问道:“这是跟到哪里来了?”
李成仁摇头道:“不知道,黑天麻地的只知道跟着小和尚埋头跑,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哪能知道什么地方,以咱的脚力来讲一百里地该有了。”
七斤连连苦笑道:“可惜了咱那两匹骏马,能换不少银子呢。”
李成仁跟着苦笑了一下,低沉说道:“别说,这事说不定是好事,咱们两匹马是从杨前辈哪里顺来的,说不定人家就认识,现在弃了马反倒是一种伪装。你仔细想想,昨夜要是杨前辈追过来,你肯定跑不了这么快,但经过昨夜的折腾你已经习惯了,说不定下次杨前辈追来后你放开了跑,比这次还快。”
七斤苦笑道:“屁,我就是马丢了穷酸抱怨两句,你要安慰我就想个好点的理由,别拿这烂借口恶心我,就算跑的再快,快一倍,快两倍,能跑的了?不是瞎扯淡吗?”
李成仁嘿嘿一笑:“本来想怎么安慰小和尚的,先在你身上试试手,现在看来,我还真没有安慰别人的本事。”
......
......
晨光熹微,阳光洒在湖面映出淡淡的金黄色光泽。
七斤喘着粗气扶着树干缓缓站起来,试着在地上走动,疲惫地喘息着,时不时地小腿一紧哎呀一声叫出来。
一夜的全力奔跑,让他现在不剩半点力气,真气枯竭到了极点,小腿的伤势比他预想中还要严重一点,毕竟他昨晚的追赶一直是超负荷的状态,与寻常的量力奔跑是不一样的。
“还真他娘的奇怪,昨晚撒丫子跑,边跑还边骂天骂地,一点都不感觉累,甚至感觉还能再跑个三天三夜,何等的豪迈壮阔,等真正停下,又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怪不怪?难道说我真是个贱皮子,不被人敲打跑不快的?”
被李成仁扶着走出林中,七斤无所事事地嘟囔一句,企图用略微欢快的语句打破近乎凝固的气氛。
抬头看着河畔的小和尚,只是一眼却愣住了,小和尚浑身上下透着淡淡的金光,尤其是圆润的脑袋上金光更盛,猛一抬头看天上,没错啊,天上一个太阳,为何小和尚头上也有一个太阳。
这种感觉在七斤学会揣摩剑意之后愈发明显,转头看李成仁,李成仁明显也感受到小和尚的不同,七斤喃喃自语道:“难道这世上真的有天生佛陀?只让人看一眼便觉得这人是佛祖转世?”
七斤企图从李成仁那里得到答案,李成仁无奈地耸耸肩,说道:“我知道你的想法,我和你一样,这次给不了你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