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地里的血光分外明显。
七斤这边三人的包围只有七个人,在首领被杀之后相互对视一眼,挺刀持剑向着中间三人杀来,被迅速解决掉,留下几具尸体后仓皇逃窜,这还是小和尚手下留情的结果,七斤瞪了他一眼,小和尚双手合十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直起身体向马车杀戮处望去,只见那道湖畔边缘处雪中带血,白中带红,分外扎眼,雪林之间隐隐可以看到劲风溅射,已经正在交手的三四道身影。
追兵统领也迅速了解了另一边的战局,明白是自己惹到了惹不起的存在,可既然已经决定深入追击,且今天湖畔边已经追到,自然是马车里的人更加重要,马车周围的战局尚且腾不开手,再也没本事分心别处了,只能咬咬牙不去管七斤三人,一心一意扑在马车战局中,祈求那边三人只是普通冲突,并不想深究。
当然,他想的很对,算是个不错的决定,七斤与李成仁、小和尚三人出不出手自然有自己的道理,他们本来就是冒着危险直插过道的路人,甚至来来之前也没有确定详细的计划,没料到看到了这样一幕画面,轻易不会自找麻烦的。
战斗之外,三人反倒悠闲,站在山包高处,视线开阔清楚不少,能把那处的动静看的清清楚楚。
两个车夫已经率先出局了,一个躺在地上估计死了,一个杵着刀靠在马车边上艰难站起身来,一道鲜血顺着他的唇角缓缓下淌,滴在身下满是零乱脚印的雪地上。
马车夫本也不是多么厉害的修行者,难免双拳难敌四手,败下阵来,现在能勉强支撑,还是因为拿扇子的书生比较厉害。
拿扇子的书生是一位不错的修行者,以七斤的眼光来看最起码是先天以上,周身的罡气参不了假,手中扇子翻滚螺旋之间,往往就有追兵中招到底,别看他周围的追兵还有二十多人,可先天之上便能夺天地造化,别说只有这么多人,就是再来一倍应该也不是他对手。
然后他就遇到了一位苦行僧。
苦行僧从雪地里走来,纵使是如此严寒的天气,这名僧人依旧赤着双足,摊开的胸膛裸露在外,露出半个胳膊的团花刺青,脖子上挂着拳头大念珠制成的佛珠,多余的衣服被耸在腰间,右手拇指还缓缓拨着一串稍小的念珠,左手持着根禅杖。
书生便是马车战局中的最大战力了,此时见了这个苦行僧竟浑身颤抖,收了折扇蹦回到马车身边,头顶冒着冷汗丝丝盯住苦行僧,周围的普通喽啰也停了手中的动作,仍旧包围的姿势盯着马车,书生盯着对方厉声说道:“淮南道兵马都给你们了,我家将军退让,你们还想怎么样?我们不在淮南不去长安,只想远离军营躲进荒山野岭,难道你们还不满意?”
那名苦修僧人缓缓抬起头来,一张脸冷漠而没有任何情绪:“军权分配是辅公的事情,贫僧不懂,只知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书生抬袖擦去唇边血迹,质问道:“当真是一点生路也无。”
“我说了,我只是听命行事。”这名苦修僧人很蛮横也很无礼,就连最寻常的阿弥陀佛都没有,要不是头顶上豆大的戒疤还在,恐怕没人会把他当做和尚,现在说出的话明显是赶尽杀绝,毫无道理可言。
“那就请从我的尸骨上跨过去。”
那扇子的中年书生目光微垂,拿扇子的手是颤抖的,他用左手强压上去,总算稍稍稳定了,握紧扇子,调整呼吸,然后抬起头来,明亮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坚毅决然。
苦行僧人仍旧没有呼喊佛号,留给对手的时间很足,认真听取了对方的话后,点点头带着慈悲的目光说道:“只要你让开便能解脱,否则便怪不得别人,各为其主,还请勿怪贫僧。”
听到苦行僧很别扭地说这一句,七斤眼中现出一阵鄙夷之色,下意识里转头向小和尚看了一眼,怀着恶意说道:“这就是你们出家人的慈悲为怀?还不是狗屁。”
他身侧的小和尚也变得沉默,双手合十。
忽然马车打开了,从里面窜出来个小公子,瘦弱的身影立在雪中,冲着苦行僧便大声喊道:“你们出家人不都是慈悲为怀的吗?”
因为天气冷的缘故他的脸颊微红,戴着一顶围了一圈茸毛的毡帽,说话的态度十分认真,却因为太小没有杀气。
书生立刻保护在小公子身前。
这位苦行僧人并不急,听了别人的问话温和一笑,微微颔首,说道:“公子错了,佛家也有八部天龙。”
书生把自己家公子报上马车,再拿起折扇,缓缓走上前去,看着那位苦行僧僧沉声说道:“墨池苑天猫女请大师赐教。”
苦行僧点头,书生的表情已经变了,自知打不过的他只能率先攻击才有一丝机会,他的黑鞋子踩在洁白的雪上,发出微吱的声音,却没有一点痕迹留下,给观者一种极为奇异的感受。
在看时候,他已经飘出去十步之远。
苦行僧的表情仍旧淡然,拿着禅杖的左手不动,右手向前平平伸出,那串乌黑色的念珠缓缓转动起来。
瞬间,一道金色的掌印从他手中飘出来,在旁人的眼中极快,在书生的眼中极慢,一声厉声尖斥从书生的嘴里迸将出来,他咬破了嘴唇才从对方的气势中挣脱出来,再次加速冲刺,只见雪林间闪过一道淡青色的光泽,一道淡淡的光芒从他手中的折扇中拔出,以一种一往无前之势,仿佛成了一道剑,剑带着人向前疾驰,此时剑成了主体,瞬间掠过广阔无垠的雪面,伴着嗤嗤剑气斩向苦行僧金色的掌印。
场中的光芒像是一道剑杀向一只虎,两者接触的一瞬间,淡青色光泽一触即溃,书生促不及防,闷哼一声连连退后,身形在积雪上倒拖出两行深深的痕迹。
还没有结束,苦行僧右手手掌再推,灵力迸发,身周的天地元气按照某种特定的规律受到感应开始聚集,雪林里的枯叶碎雪开始簌然飞舞,无数的气流呼啸而过,他手间的更大的掌印再次呼啸而飞,砸向倒退飞出去的书生。
这金色的掌印总让人觉得仁慈,觉得善意,现在却在做着杀人的勾当。
中年书生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劲风,看着瞬间逼近的金色掌印,明白是禅宗高明的伏虎掌,苦行僧修为也在自己之上,封锁了天地空间,让他根本无处可避,先前的反应并非不想避开,实则是避无可避,他咬破嘴唇逼出心血,汇聚成自己迄今为止最完美的一剑,仍旧是斗不过别人,输了也在情理之中,他一身真气混乱,根本没有反击的手段了,哪里还能抵挡住对方再一次的攻击!
在这关键时刻,中年书生已经放弃了抵抗,他心中想的是他死后自家将军与自家公子的处境,因为想的太过凄惨已经闭上了眼睛,就在此时,马车上的门开了,马车里渗出两根指头来,犹如实质的罡气爆发,快而疾地冲向佛印,像是一颗小石头仍在老虎脑袋上,然后就见老虎脑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小石子贯穿了老虎的脑袋,在枯枝与杂草的掩护下,在金色光芒崩裂开来的余晖中,小石子直冲苦行僧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