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陈俊卿在官道上拦了他们的马,可总没有让人在大雨中说话的道理,马倌撩了车帘,陈俊卿便坐进车来。
他是绍兴八年的榜眼,后来外放做了泉州推官,任期满之后,按理是要回京去的。
却因为他为人正直,不愿意依附于秦桧的缘故,被生生地贬谪到南外睦宗院去做了教授。
南外睦宗院虽顶着个好听的教导宗室的名声,却是个一无权,二无钱的闲散差事。
再加上那些宗室们大多都自己矜持于身份,不太愿意服从管教的。
这教授是个确确实实的清苦差事。
但陈俊卿此人却大不一般,他用了诸多办法,把那些宗室们治得和自己的门生一般。
加上他虽然才三十六岁,一张方正俊朗的面容却少露笑颜,更让那些宗室们战战兢兢,不得不服了。
这么一个人物,应当算是官场中正统的士大夫,又怎么会向折知琅这样的武人请求些什么呢?
车里众人都百般疑惑,只看着陈俊卿进来,先是恪守礼数地头也不抬,只道了个礼。
搞得一行人也不得不还礼道:“先生多礼。”
他这才抬起头来,这一抬,就看到了坐在正中的赵瑗。
他到底是榜眼出身,也是参加过琼林宴的,自然见过赵瑗,慌忙低头又要补礼:“微臣见过普安郡王殿下!”
陈俊卿虽然为人正直,可并不蠢,一见到赵瑗,他就立刻了解了皇帝让自己的心腹侍卫来“代天巡牧”的良苦用心。
他想的更多一些,既然皇帝想要赵瑗了解一些民间事情,那是不是说明,皇帝的心中更倾向于赵瑗做太子呢?
虽说帝王家事臣下不应该插手,可陈俊卿这样正统儒家出身的君子,自然是对身为兄长的赵瑗更偏爱一些。
何况,另外一位皇子赵琢,在品行上的亏损也让他不喜。
赵瑗忙去虚扶了一下,这马车虽然宽敞,但也不高,经不起这样折腾的:“陈大人多礼了,我这是白龙鱼服,不好暴露身份的。”
陈俊卿点点头:“殿下是该出来看看,看看这民间的模样。也看看,这地方政务,都被糟践成了什么样子!”
他这话说的已然十分不客气,唬的众人一跳。
折知琅看他不苟言笑,自己也惯性一般地板起了脸:“哦?陈大人何不详细说说?”
他这一开口,被赵瑗身在明州的事实震惊到的陈俊卿,这才注意起马车里的人来:
他目光扫过一身黑色箭袖圆领袍的折知琅,感觉他与七年前那个侍立在皇帝身边的侍卫明显不一样。
昔日童子的身形如今已经挺拔如松柏,容貌英俊如骄阳,一身让人振奋的少年气。
这经过江湖打磨之后的少年人,没有变得圆滑,而是更加炽烈而纯粹了,这让陈俊卿十分欣慰。
之后,陈俊卿的目光就不免落到了折知琅身边的谢衡上——容貌清俊如皎皎明月,白衣玉冠,手执折扇的少年,本就足够吸引人的目光。
尤其是在大宋如今重文轻武的背景下。
看他的目光投过来,谢衡便自然地一道礼:“安西谢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