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郑地偏南,虽无雪,但依旧寒风凛冽,一到晚上,冷风如刀,吹在脸上,割地人生疼。所以,值夜可是一个苦差事,士卒大多不愿去,只可惜军令如山,不管你愿不愿意,轮值的士卒都要上墙站岗。
现在,郑营垒外墙,每五十步就设有一望楼,每个望楼之上,士卒以两人为一组,持弓备戈,点燃火炬,站岗放哨。一时间,整个郑军大营,火光通明,恍如白昼。望楼之上,士卒虽冬衣裹身,依旧冷的瑟瑟发抖,不停来回跺脚。他们时不时把热气呵在手上,以手覆面,以此缓解脸上刀削般的疼痛。
此刻,栾城北门正对的庄江所部营垒,望楼底下,墙沿处,有一士卒与其他人明显不同,他头顶黄羽、身着重甲、披绛色长袍,一看便知是中军将领,高贵非凡;可他脸上又如同低贱刑徒一般黥字,显得很是怪异。此刻,他挺拔如松,面朝栾城站立,一动不动,如同一块石头。但他并不只是傻站,他手里还捧着卷竹简,借着火光,逐字逐句的看着。
他边上有一小卒,面嫩,大约十四、五岁,正冻得直打哆嗦,见将领手中的竹简,口中好奇喊道:“鸷哥儿……”
话一出口,那小卒立刻意识到称呼不对,连忙改口道:“曲侯,识字可否有趣?”
被唤作“曲侯”之人,正是庄江麾下新任军候鸷,升迁之后,他得到的第一项军务,便是率领曲部值夜。
而问话的小卒则是他麾下传令亲兵,是其同乡,又一同当过城旦,与他很是亲密。现在鸷雄鹰展翅,当有羽翼,自然而然,此人便得到重用。
鸷闻此言,眼皮都不抬一下,还是翻看着手中的竹简,只是口中答道:“无趣。”
那小卒大惑不解:“既然无趣,那曲侯看此物作甚?”
“学杀人之法。”
“在这一片片小小竹简中,能学到杀人之法?”
鸷抬眼扫了一眼那小卒,答道:“庄将军说过,一人匹夫之力,最多也只可敌百人,而将兵之道,却可敌万人。故而赐我此策,教我识字。”
那小卒不服气,反驳道:“可是,今日击破敌营回援时,我观阵中,见那伍延单人一骑,仅凭个人之力,在万军中来去自如啊。这不正是万人敌么?”
鸷摇头答道:“庄将军回援,与君上夹击伍延部曲,伍延就不得不退兵回城。可见个人勇力再强横,也仍需强军为依托,若兵败势去,哪怕强如伍延,也不得不含恨离去,否则只有身死一途。”
那小卒哦了一声,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场面便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