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嵩路过皇城时,又忍不住驻足张望,今日的南宫,工事不停,新起的玉化殿里多夯了几根立柱,多搭了数根横梁,动作再快些,开了春便能当作朝议之用。
对于毁于火患的南宫,皇帝刘宏不仅下令钩盾令宋典原址修复,还必须修得比原来阔气,为此,特旨了原掖庭令毕岚专职为之添润增色。
常侍毕岚,重铸四铜人、四黄钟,铜人列于南宫仓龙、玄武阙外,黄钟悬于云台及玉华殿前。
为讨圣上欢心,毕岚监造可谓披星戴月、废寝忘食,另铸有吞吐天禄、虾蟆,转水入宫,还作翻车渴鸟,用以洒扫路面,极尽精巧之能事……
皇宫固然巍峨,只不知耗费钱粮几许,百姓又得缴纳几多活命钱?
皇甫嵩喟叹一声,正欲抬脚迈步,身后却传来呼喊,“叔父!叔父这是去哪儿?害侄儿好找!”
循声一瞥,原是从子皇甫郦慌忙追来,见其仪态尽失,皇甫嵩疑问道:“正欲去学堂坐讲,如何?”
那气喘吁吁的皇甫郦听完哑然,累得双手撑膝,暗想叔父行军打仗何其精明干练,为何在家中闲居,反而浑噩如龙钟老丈,他叹息道:“叔父糊涂!鸿都门学自前日便已遣学子回乡团圆,得待到来年开了春才能复学,你这坐讲,说与何人听?”
皇甫嵩一愕,是啊,现下连学堂都关了,那自己更没有地方去了,他看了一眼南宫便要打道回府。
“叔父就不问小侄匆忙而来所为何事?”皇甫郦急道。
“何事?”皇甫嵩显得心不在焉,连府上打理花草的闲事都插不上手,再大的事又能垮了天。
皇甫郦苦笑,凑近身子道:“叔父可知,凉州贼首王国包围陈仓,张温数月不得解……”
皇甫嵩仰望着凉州方向,言不由衷道:“与我何干?”
见左右无人,皇甫郦低声道:“叔父啊叔父,据我所知,朝中有意撤回张温,拜叔父为帅,进赴陈仓!”
“可能当真?何时?”皇甫嵩急迫发问,佝偻的身子瞬间拔高不少。
“岂能有假,想来,就在岁末前后,叔父……本朝失政,天下倒悬,能安危定倾者,唯叔父耳!”怕皇甫嵩安于闲散,本想再劝,皇甫郦抬头时,思索中的叔父却已经摸着胡须信步走远,看起来心事重重,他想伸手去揽,不知为何,又狠不下心来,这样认真沉吟的皇甫将军,上一次见,还是当年砍贼头、筑京观时。
进剿反贼皇甫嵩不怕,反而平添了几分豪情,自己不会营官,生来便是武将,注定战死沙场……但皇甫嵩总觉得走之前还要做一件事,思前想后,也苦寻不到合适的人选,踌躇中他猛然抬头,巧了!不知不觉竟走到刘侍郎府外。
府门斑驳,还是老样子,看起来就像狡兔之窟,不过门框上,却早早贴了红联,一曰:二三四五,二曰:六七**,横批:南北。
缺衣少食,没有东西?
皇甫嵩差点没把白须揪落,要是京城里鼎鼎大名的刘侍郎也穷得叮当响,那天下人岂不是都要饿死,皇甫嵩忍俊不禁,抬手扣响门环。
左光斗不能死!
……
皇甫嵩乃东汉末年第一名将,人品还是坚挺的,说他会故意给自己下套,连刘诚本人也不相信,何况就算皇甫嵩能掐会算,也未必拿捏得如此之准。
杨赐老儿中风而亡,只能说是自己恰逢其会,活该倒霉!反正刘侍郎想好了,以后但凡走路老爱扶墙的,见面打招呼也必须隔个十来米远。
这事儿刘诚骂骂也就算了,也没往心里去,不过并不代表皇甫嵩能过得了这道坎儿,以自己的名声,借驴下坡顺便毒死司空还是很合逻辑的,虽然有太医院帮忙澄清,估计皇甫嵩那里,还是多少有些芥蒂才对。
如今他却主动登门,让人想起杨赐家里还有个杨彪……不能吧?
看着悠闲品茶的皇甫老儿,刘侍郎开口道:“老将军,那日我刚到司空府上,杨司空就口吐白沫往我身上拱来,当时我就站你那位置,他就这样……就这样……你瞧瞧,这是典型的碰瓷,可跟我无关啊!”
皇甫嵩默默放下茶杯,差点忘了,杨司空死前就喝过茶水……
“你要相信我!”
“相信!相信!呵呵!”皇甫嵩打着哈哈。
这老儿敷衍的神情,看起来特别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