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梦奇笑嘻嘻地听着,说道:“大禹事业功在千秋,我岂能小看了你?瞧这模样,你要生当河伯、死为水神了。我从令兄处借读过你的河防述要,真真是济民治国的要言,治水上我一窍不通,但你言人所未言,发人所未见,精警之处也令人叹为观止啊!”
陈潢仔细打量一眼秦梦奇,说道:“真不敢认你了,你这破落户书生如今出落得这样阔气!”秦梦奇这才笑着把在韩刘氏家治病的事说了,却回避了韩家抢亲的一节,又问道:“瞧你的诗,又是旧关乡,又是落拓、借枕头的,如今你遂了心愿,求仁得仁又有何怨?怎么发牢骚?”
陈潢呆了半晌才笑道:“不瞒梦奇兄,盘缠已尽路程尚远,焉得不愁?”
“包在我身上!”秦梦奇无所谓地一笑,“腰里没铜就不敢横行到底你是公子哥儿脾性。像我高某,身上一文莫名,不也从浙江来到这里了?走!随我到韩家去,让他们腾间空房,你好好歇息,把考察文章也理理,养足精神我北你西,各干各的看看日头把你晒成什么模样了!”
陈潢一边跟着秦梦奇向外走,一边笑道:“澹人兄性子一点没改,有钱就花光,没了再钻营你要当了宰相,天下可怎么得了?”
秦梦奇回头看看,见一个女叫花子满脸污垢,一身臭味跟了出来,啐了一口说道:“去去!”陈潢却从身上摸了十几个铜子儿递了过去。二人目光一碰,陈潢微微诧异地一怔,那女丐忙低头掩一下衣襟去了。
陈潢因问道:“这个女子是此地人么?”
“谁知道她!”秦梦奇又吐了一口唾沫,“是个哑巴!臭得邪乎,一点色相也没你问她做什么?”陈潢沉吟良久方道:“这人很像我三年前买的一个人当时陕西马遥叛乱,我恰好在甘南考察泾河,马遥军中缺饷,从蒙古难民中掠来女子,装进麻袋,二两银子一个。我身边缺一个侍妾,就也挑了一个,却是极标致的……”
“标致!哈哈哈……”秦梦奇大笑道,“这样的叫花子叫标致,真个唐突西施,刻画无盐了后来呢?”
陈潢沉默了一下,说道:“买来当夜就逃走了,我也不晓得为什么……也许嫌我长得丑?”
“你是着了魔了!”秦梦奇哑然失笑道,“管她那些账做什么?难得今日他乡遇故知,今晚该高兴痛饮一场了!”说着便扯了陈潢回到韩家,半个主子似的要了一桌席面,一直吃到黄昏。韩刘氏却也甚爱陈潢为人忠厚爽朗,再三挽留。陈潢却坚辞要回黄粱梦店里收拾行李,自辞了去。
陈潢回了下处,酒沉了,再也睡不着,白日见到的女丐的影子总在眼前萦绕。听着起了更,便披衣出来,对老板说“出去散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