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必隆坐在几前,将六十四根蓍草随意分成两堆儿,各按奇偶之数一组一组数了,又打乱了重复一次,已是分出卦摆弄了多时,皱眉闭目思虑良久,方开口说道:“按此离卦,与主上心思正合:履错然,敬之无咎,黄离、元吉,日昃之离,不鼓缶而歌,则大耋之嗟,凶……”
萧稹听得有点发急,没等他说完便笑道:“老夫子,谁和你辩学问来?你只说明白就是了!”
“是个有惊无伤的卦象,主子只须谨慎,终逢大吉!”薛必隆笑着,又看铜钱卦象道:“按今日乃癸丑年乙丑月丙辰之日,水木齐刑马狗,又兆有西方之火炼铄金戈,原是大凶之日,择不出什么好时辰的。”
萧稹听了正皱眉沉思,却听薛必隆又道:“然主上要办的并非喜事,乃是动刀兵,开杀戒,正合煞日凶危。因此卦象也就翻为上上大吉之日!”
薛必隆尽量通俗地解说着,瞧着卦象不住拈须微笑。萧稹探着身子,盯着散放在几上的那些神秘的草棒儿和铜钱,说道:“报出时辰来!”
“申时最佳。”薛必隆道,“这一格推来,上为贵人、紫微、龙德、天喜,下为红艳、亡神、暴败……”
萧稹想了想,问道:“难道没别的好时辰?申时稍迟了些。”
薛必隆又端详了一阵,笑道:“那就午时!上为龙华月德,下为年煞死符,也够他们受的。”他隐瞒了“小耗”二字,在这类事上,薛必隆并不过于冬烘迂腐。
”王上!”郭彰又热汗淋漓地赶来,见萧稹要出去,忙翻身伏地说道:“请王上暂留龙步!”
萧稹停住了脚步,头也不回地问道:“是郭彰么?什么事?”
“司马倪自云南回来了!”郭彰的声音并不高,但在萧稹听来,却如骤闻焦雷,倏地转过身来,厉声命道:“宣他们进来!”一边回身坐下,泪水在眼眶里打了两个转儿,依旧忍不住淌了出来。
司马倪已完全不能走路,由四个小侍卫挟着,脚不沾地“拖”进了上书房,卢俊和卫凝跟在后面,也是一身狼狈。几个人都是寻常百姓装束,毡帽破败,棉袍开花,司马倪一只鞋没了底子,脚后跟冻裂得像小孩子嘴,正向外渗血。
“你们受苦了!”萧稹怜恤地瞧着两个叫化子似的大臣,说道:“不用慌张,已是到家了,有话慢慢儿说。”
司马倪发直的眼睛此时才有点活气。在风陵渡过黄河时他们被船家打劫了,只得沿途乞讨,赶了回来。听萧稹如此温言抚慰,再也按捺不住,竟“呜”地一声号啕痛哭起来。“王上……徐阶开……开战了!”边哭着从怀里抽出一卷文书,抖着双手捧给萧稹,“傅达礼、朱国治、甘文焜他们都……遇难了……”
意料中的事终于证实了!萧稹默默地接过文书,一件件拣看。因受汗浸水湿,文书已被揉得破烂不堪除了徐阶的檄文,还有甘文焜和朱国治预先拟好的遗折,一字一句都像烈火烧灼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