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你分上减他三十鞭!”萧稹呆着脸说道,“叫他回御茶房侍候谢澜,你可瞧见了?叫他们都仔细:这就是例!太监侍卫们犯舌妄议朝政的、泄露宫掖机密的,就像李慧这样儿处置!”说完起身来,也不和王后打招呼,抬脚便去了。
当夜二更天,萧稹批完公事回养心殿。一旁服侍的芳菲默默为萧稹卸了朝珠,除了袍褂,服侍他半躺在大迎枕上,小心翼翼躬身欲退时,萧稹却叫住了他:“芳菲伴君如伴虎是么?”
“哪……哪里?”芳菲看了看萧稹,见他嘴角带着微笑,对这位自己看着从小长大的王上,早已不能用面部的“笑”,或者“恼”来判断他内心的喜怒了。见萧稹话语不善,芳菲以为他心里因为罚李慧有些愧疚毕竟是服侍王上的老人了,慌乱得不知怎么好,说话也结巴了:“李公公也是年纪打了,多嘴多舌,惹王上生气,没打死他就是主子的恩典了。”
萧稹左右看看没人,忽然开心地笑起来:“你就吓得这样!我是龙,不是虎!没听人家说过神龙见首不见尾么?”
“王上的意思……”
“我的意思,”萧稹摸了摸下巴,沉吟着道,“你让荣轩弄点金疮药膏,悄悄给李慧送去,看他能不能来。能起来,带他来只不能叫别人瞧见。”
芳菲惊讶得张大了嘴,几乎将手里怀里刚刚卸下的衣物掉在地上,半晌方踌躇道:“今儿听说打得狠了,来怕是不能的。就是能来,别处好瞒,太和殿的人怎么也瞒不了!”
“唔,说的是。”萧稹坐直了身子,“那就带我去一趟吧!”
“啊?”芳菲张大了口,半天说不出话来,看看萧稹满脸正色,不似说笑,忙又道,“是”
萧稹站起身来披了一件大氅,踱出殿口,大声说道:“芳菲,我心里烦,带着我在大内里头走走!”说完,二人便出了垂花门。
正是亥正时分,半个月亮悬在中空,在疾飞的暗云中颤抖着时隐时现,宫城一片沉寂,只有守更太监不时远远吆喝着“小心灯火,小心灯火!”太监们最信鬼神,不轮到值夜,晚上一步房门不出,连撒尿都有专备的瓷壶。萧稹为节省,又大量裁撤了太监,偌大宫城中只有千余人,所以此时外头早已一个人影儿不见,除了太和殿一带灯火闪烁外,别处竟是黑沉沉一片。
一阵风吹来,微微带着寒意,袭得芳菲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又听身后萧稹靴声橐橐,步履坚稳,猛想起外头说书先儿们讲的“圣天子百神相助”的话,心思才逐渐安定下来。转过几个黑魆魆的巷道,远远见一排低矮房子,便听李慧时断时续的呻吟声。
萧稹便住了脚,问道:“不会有人吧?”
“他今日才挨的打,”芳菲忙道,“谁肯这时候沾惹他的晦气?王上放心!”便上前轻叩窗棂,小声叫道:“李公公,李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