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并不如想象的那么乐观。

第二日上午，罗生门的客船已进入兖州府地界。离老码头尚有好几里，运河被泥沙堵塞，船是过不去了。沈炼吩咐属下看管船只，置办货物，便带着惟妙，惟俏和青猴儿扶着苏婉上了岸，在岸边新开的“运河客栈”里住下了。

沈炼和青猴儿每天忙着给苏婉请医生诊病，侍汤侍药十分殷勤。今年春天，黄河上游由于猛然解冻，浩浩荡荡一河春水直泻而下。黄河是大陆的根基，一旦决堤后果不堪设想作为现代人，这点儿常识萧稹还是有的，对黄河治理的事情便更加上心。

当地官员虽治河有术，却只循的古法，只派大量民工清疏下游沉积泥沙，见效虽快，却并不治本。这次春汛骤至，猝不及防，便有几处决了口，高家堰一带淹死了不少人。大水过后，兖州府到处都是饥民。曲阜孔家的舍粥场，引来了成千上万的饥民，瘟疫也随着四面八方的饥民到来，而蔓延开来。

苏婉的病本就拖了许久，如何抵挡得住？便又病倒了，温热不退，不思饮食，把沈炼急得团团干转。

“夫君，”第五日傍晚，苏婉已是奄奄一息，躺在床上微喘着说道，“你往跟前坐坐，我有话讲……”

沈炼忙答应着坐到床边，问道：“哪里不好受？”苏婉微笑着摇摇头，说道：“我这个人一生过错很多，天罚我如此了却，倒也并不冤枉，如今看来大限将至，拖累夫君和青猴儿跟着白吃了这多日子的苦，这，这……”她轻轻咳嗽了两声，从脖子上摸出一块翠玉又道，“嫁给你是我做过最正确的事，我不后悔。这块玉佩是我娘留给我的，你留着它做个心念罢。日后你若能见到家父，把我的事告诉他老人家，我也就瞑目了……”说到此处，已是气弱声微。

沈炼心里此时也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早已是红了眼眶，他一生纵横江湖，机关算尽，仗剑杀人无数，要怎样便怎样，心里从来寒也不寒见过的人论千论万，总没有放在心上，自待见了眼前这女子，便好似与这俗世间有了牵绊一样，自觉竟有些割舍不开了！眼见苏婉垂危待毙，想起高楼咏诗、西窗烛谈的往事，能不令人神伤？怔了半晌，沈炼定了定神，神色严肃道：“你只管说这些不吉利的做什么？我沈炼上天入地，总要想办法，治好你的病。”

”生死有命，岂是人力可为？”

“这样的混账话，你以后可不要再说了。”沈炼紧紧握着苏婉的手，一夜无话。

天在不知不觉中透晓了，沈炼猛想起今日务必要去请兖州名医范耀祖来瞧病，一骨碌爬起身来，刚洗漱完毕，便听门上有人问：“店主家，这里可住着一位叫沈炼的先生么？”

沈炼不禁眼睛一亮，几步跨出门来来人干黄脸、三角眼、倒八字扫帚眉，面容异常丑陋此人正是宋清廉。沈炼此刻见他，恰如飘零在外的游子，在走投无路时遇到了自己的兄长一样，嘴角撇了几撇，终于呜呜咽咽地哭出声来。

“不要哭，不要哭嘛！”宋清廉回头对身着道装的杨倩倩道：“你快过来，见过这位沈先生了！”

“沈先生！”杨倩倩装模作样地将拂尘一摆，上前一揖到地说道：“沈先生大安！”

能跟随宋清廉左右的人必定不是普通人，沈炼一看便知此人聪明狡猾，不敢怠慢，忙回身叫出青猴儿来，含笑对宋清廉道：“不才也收了个徒儿，青猴儿，快见过宋太医和杨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