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未央宫在建筑格局上延续并借鉴了周代宫室“六寝”“六宫”的格局,天子、太子居于未央宫的前殿,在其北,则是后妃姬妾的居所。而在天子、皇太子居住的前殿与后妃、家人子们居住的后寝间,有长长的巷道连接着。被曲折的长巷连接着的这片窈窕之地,便是所谓的后宫——永巷。 永巷外围的守卫森严,郎中令属下的户将、户郎卫士仗剑执戟,日夜守卫在永巷门口。除了天子、皇太子等皇室成员,在无特殊情况下,严守“男子不入,女子不出”的戒令。而内部,则有永巷仆射来负责宫内女眷的安全,同时,还设有阉宦在庐监内轮流值宿管辖。 臧儿往来永巷多次,对永巷内的规矩早已烂熟于心,可每次通过永巷大门,走进那长长的曲折甬道,在深深的巷道间穿梭前行时,她还是会有份不可言说的紧张。不过这段日子来,除了那份折服于皇室威严的紧张外,在她心中,还有份难以抑制的喜不自禁。 她也确实有欢喜的资本。 几个月前,先是早前入侍皇太子的大女儿晋为太子良娣,接着,晚些入侍皇家的小女儿又足月临盆,平安分娩,且这头一胎就生下了个儿子。 在接到喜讯时,臧儿从坐席上猛的起来,还不小心在几案上磕了一下。可是这点疼痛哪儿比得上这份巨大的喜悦? 儿姁太争气了!好一会儿,臧儿都激动地不能自已。 按照子嗣排位来说,这个新生儿,是皇太子刘启的第十个儿子,当今天子的十皇孙,如假包换的皇室血脉!他的出生,不仅是给臧儿吃了一颗定心丸,连带着田氏一门上下都高兴万分。这不,今日,臧儿又进宫来看望女儿和小孙子了,还带了一大堆名贵的补品。搞得初为人母的王儿姁都直嗔怪母亲宫里什么好东西没有,何必还折腾这么一大堆。 在小女儿这边该嘱咐的嘱咐了,小外孙看也看过了,而刻漏所示离永巷户门关闭的时间还有些距离,臧儿便琢磨着往大女儿的猗兰殿行来。手心手背都是肉,哪有进宫来只看一个女儿的道理?况且,她有重要的话想与阿娡说。 比起兰林殿,王娡当前居住的猗兰殿有过之而无不及。别说陈设布置均为一流,就是建筑的层高纵深都比永巷妃妾们的居所恢弘了许多。殿内分东阁西阁,正殿悬挂有彩卷画图。如今正值孟春三月,草长莺飞,到处绿意盈盈,不时有阵阵煦风造访,整座宫宇十分雅致舒适。搬过来已数月,王良娣与一众人等也都已适应了新殿的日子。 对母亲的到来,王娡并不意外。 儿姁生产不久,孩子满百日没几天。因此,这段时间来,母亲进宫探视的十分频繁。王娡知道,一个儿子意味着什么。在替女弟和家里高兴的同时,她的心里,亦有淡淡的酸楚。自己入宫数载,承太子恩宠,却只生出了三个女儿,可初来乍到的妹妹却第一胎就是小子。两相对比,怎能不五味杂陈? 世人只道她们这些后宫女子,看上去风光无限,亲近服侍皇室,可世人谁知,天子或太子只有一个,而宫中佳丽三千,谁能保证就能长久的得到专宠?如同那春日的花朵,待花期一过,花谢草凋,红颜褪去,能得到的恩宠还有多少?如今椒房殿中的窦皇后不就是现成的例子?可窦皇后虽然失宠,但却坐到了中宫之位,儿子还将会是下一任天子!而永巷中不乏曾经得到过短暂亲幸却最终被厌弃的女子。对她们这些以色侍人的女人来说,年轻时靠的是璀璨的姿容,待年岁上去了,倚靠的就是子嗣了!不过,好在王良娣不是那种自悲自哀的女人,在短暂的自伤后,很快恢复了平和。如今她还年轻,皇太子的喜爱仍在。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做好当前,来日方长。 臧儿到来时,王娡已经调整好了心绪,对母亲的莅临表现的十分热情。 令碧儿、君兰送上果脯和温热的水酒,王娡亲自为母亲斟上:“阿母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儿姁可还好?小越儿如何?” 小越儿是小婴孩的爱称。在十皇孙满百日后,太子刘启按照司礼官的上奏所表,为新生儿取了单名一个“越”字,寓意将来能成长为卓越之人。 就着漆盏抿了一口,臧儿心情相当不错:“放心,儿姁很好,小崽子也不错。不过今天,阿母是过来找你的。” “找我?”这下轮到王娡奇怪了。 “是啊,这段时间,光顾着儿姁跟小外孙了,都没过来跟娡儿说说话。阿母知道,我的娡儿有意见啦!”臧儿笑嘻嘻的说。 王娡面上一赧,嘴上却说:“阿母说什么呢。” “你是我的女儿,我还不知道?”臧儿软款的说着:“阿母知道,娡儿受委屈了。”轻轻浅浅一句话,好似有一汪水,在阳光下蒸腾成了雾气,在空气中弥散开,滋润了王娡的心田。虽然知道母亲只是说的好听话,做女儿的仍然心存感谢。 这个话题,还是不要多谈的好。于是,她轻巧的将话题岔开了:“阿母今天来,不只是想说这个的吧?” “当然不是。”臧儿转了转眼珠,才道:“你前些日子不是要为母寻找一个叫朱仲的卖珠人么?” 王娡大喜:“这么说,有消息了?” 臧儿点点头,故意道:“女儿要找的人,做父母的哪能不倾尽全力?”这下,王娡是真心的笑了出来。 看见女儿的笑颜,臧儿的笑容也舒展开来,话语间轻快许多:“你继父让姜成去往朱仲的家乡会稽寻人,几番辗转,问了不少人才打听到。朱仲二十多年前的确常在会稽集市上卖珠,可这些年,早已不知去向,只是每年会回来探视那么几次。按照你说的,姜成他们去了他的祖家蹲守,流连了好几个月,终于把回乡祭祖的朱仲给等到了!” 王娡歉然:“可真是辛苦姜叔他们了,那,可募到好珠?” 臧儿神秘的从袖筒里抽出一个锦匣,放到王娡面前:“咯!” 王娡打开一看,随即一声轻呼。锦盒内,躺着数十颗罕见的四寸珍珠,珠体圆润洁白,光泽冶丽,几乎无暇,散发着珍珠特有的莹润感。 看着女儿欣喜的样子,臧儿十分得意:“如何?这可是绝无仅有的珍品。朱仲那个奸商,就给了这么一小盒,却要价七百金,分文不少!可个头这么大、品相还这么好的珍珠当真举世罕见。幸亏给了姜成他们足够的费用,否则,还拿不到呢。” 王娡点点头:“七百金能募到四寸珠算是仁义价了。当初鲁元公主③向他求取四寸珠,一样花费了七百金。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没有就地起价算是仗义了!” 臧儿这下了然了:“我就说嘛,天下卖珠人那么多,你又在深宫中,怎么知道这个千里之外的朱仲?还知道他卖的珠天下罕有,原来宫里早有买家。话说,娡儿募这四寸珠,究竟想做什么?我上次没问,也是心里没底,万一找不到这人,问了也白问。如今找到人了,好珠也买到了,能不能给阿母说一说?” 王娡将锦盒轻轻盖上,笑眯眯的对母亲说:“这次可真是让母亲费心了。阿母想知道就告诉阿母吧,我这是成人之美——帮馆陶公主一个忙。” “刘嫖?”臧儿夹着果脯往口里送的动作停住了:“她要四寸珠做什么?娡儿,你什么时候跟她好到这田地了?” “怎么?阿母不喜欢她?”王娡笑着反问。 将食箸搁下,臧儿摇摇头:“谈不上喜欢或不喜欢,只是觉得她吧……虽是中宫所出,待遇却还不如已故冯美人所生的那位绛侯公主,有些‘奇特’罢了!” 臧儿说的馆陶公主与绛侯公主,也算宫中一桩奇事。 馆陶公主刘嫖乃窦皇后之女。按理,这唯一一个皇后所出之女,其待遇不说最好,至少不应该最差。可现实就是这么讽刺! 汉朝承前朝礼制,天子之女在受领公主封号前只是皇女身份,没有公主称号,亦没有资格享配汤沐邑。在很长一段时间,刘嫖只是皇女身份,直到成年即将许嫁时才受封了一个“馆陶公主”的名号,其汤沐邑在魏郡的馆陶县。可她所受封的馆陶,并不是一个富庶之地,这还不算,在许嫁时,这个皇后唯一的女儿,却被自己的皇帝父亲嫁给了一个封户最初只有六百户的末等棠邑小侯陈午。 说起这个陈午,实在是一个拿不出手的小人物。本人默默无闻不说,祖上也没有立过什么像样的功勋。其大父①陈婴在秦朝时,曾经是东阳县令的一个小令史。后来天下大乱、四方反秦,东阳县一些有血性的年轻人杀掉了县令,胁迫这个小令史成为东阳义军的首领。陈婴无才亦无胆,不敢担受义军首领之名,于是听从母亲的劝说,将这支义军投靠了项梁、项羽部众。后来,在汉王刘邦与西楚霸王项羽争霸时,又叛离项羽投奔了刘邦。 待汉王一统天下建汉立朝、论功行赏众人时,为笼络人心,对像陈婴这样投降过来的人,也象征性的给予了一定封赏。这也是为什么陈家祖上虽然封了侯,但名列极为靠后、封户十分微小的原因。后来高祖驾崩,到孝惠皇帝、吕后执政时期,陈婴凭忠厚老实有幸做了楚元王刘交的国相,于是封户才又增设了一千二百户。但不管六百户也好,一千八百户也好,棠邑侯都排在列侯之末,且子孙没有一个担任过显臣要职。所以,在当今天子即位第二年,要求帝都所有担任二千石职务以下的列侯子弟,通通强令就国时,棠邑侯一脉早就迁出了长安、去往远在临淮郡的封地了。因此,后来,作为嫁入陈家的儿媳,不管馆陶公主有多么不情愿,都在许嫁后跟随夫家远离长安,去往棠邑了。 如果说刘恒对所有女儿都是这种嫁给末等侯且必须跟随夫家远迁封邑的待遇,那旁人无话可说。可几年后,在许嫁另一位冯美人所出的公主时,那对比——简直绝了! 都是皇帝嫁女,可刘恒为冯美人的这个女儿择选的夫婿,乃万户侯周胜之。 说起周胜之的家世,可谓振聋发聩。 其父周勃,系汉家社稷绝对的肱骨之臣、开国勋贵,是高皇帝丹书铁劵、剖符为信,誓约尊享爵位世世不绝的极少数誓约之臣。而武侯②周勃,自高祖微末时便跟随左右,随汉王定三秦,定陇西,击项羽,守峣关,定泗水、东海,战功卓越,以八千一百八十户封为绛侯,在诸侯中位列第四;建汉后,又奉命征伐韩王信、陈豨、燕王卢绾,平定了燕、代二地的叛乱,为王朝的巩固立下了汗马功劳。 高皇帝驾崩后,孝惠皇帝时期,周勃凭借卓越的战功成为了汉王朝首位太尉,位列三公;吕后掌权时期,由于忌惮一众开国重臣,周勃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吕氏打压,他与丞相陈平、平阳侯曹窋一道审时度势,对诸吕虚与委蛇。终于在吕后驾崩后,联合丞相陈平、代御史大夫曹窋,以及朱虚侯刘章等人,使计夺取了分别守卫京师和皇宫的南、北军,诛杀了吕禄、吕产等,并与群臣一道尊立时为代王的刘恒为天子,还政于刘氏江山。可以说,绛侯周勃是当今皇帝得以登临大统的最大功臣之一!因此,在刘恒即位后,擢拔太尉周勃为丞相,赏赐黄金五千斤,食邑增封为万户。周氏一族,由此权倾朝野、威震天下。 但俗话说“功高震主”,加之天子刘恒并非那个表面上看去仁德温厚的人。于是,在即位的第二年,皇帝强制要求各诸侯回到封地,强令身为丞相的周勃以身作则,辞去相位。绛侯由是携带家眷回到了封地。虽相位已去,可万户侯位尤在,周氏仍然是名满天下的先帝老臣,名门世家。所以,在故绛侯周勃去世,而皇帝爱女又到了出阁年龄时,忌惮归忌惮,提防归提防,刘恒仍然想到了周勃的儿子——继任的年轻绛侯周胜之。 皇家垂青,皇帝嫁女,公主刘宁儿风风光光的嫁去了绛侯家。这桩皇家公主与万户侯世家的联姻,本来是一桩可奉为君臣佳话的美妙典故,可惜的是,绛侯公主刘宁儿却不喜欢自己的夫君。每年八月回长安省亲的那段日子,她总要在皇帝父亲面前言说丈夫的不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搞得刘恒也对女婿十分不满。公主虽有心废婚,可周氏毕竟是高皇帝当年丹书铁劵的誓约之臣,不好轻易反悔。于是在几年后,爱女心切的皇帝伺机寻了周胜之一次过失杀人的机会,废了他的侯位。失去侯位,周胜之便失去了尚公主的资格,如此一来,绛侯公主便可脱离周家,重新许嫁。果不其然,在夫家失侯后不满一年,皇帝刘恒就为刘宁儿重新择选了一位在帝都任九卿之位的世族子弟,据说,公主对第二桩婚姻甚是满意。待这一切办妥,刘恒好像又重新想起来了高祖的誓约似的,又在周勃其他的儿子中选择了贤能的河内郡守周亚夫为条侯,来接续绛侯的爵位,权当履行先皇当年的许诺。这些事的发生,距今不过才二、三年而已。 看看皇后所出公主的嫁娶,再看看刘恒对绛侯公主的一系列举动,这么一对比,刘嫖这个公主,不是廉价,而是太廉价了!怪不得王娡母女会有这番唏嘘。 将这些过往一一追溯后,王娡叹了一口气:“可不是,天子喜欢谁,就会把谁捧到天上去。慎夫人虽非中宫,在禁中却能与皇后平起平坐;邓通不过一个黄头郎,可却独掌铸钱特权;最宠爱的女儿觉得嫁到周家委屈了,就能无视当年高皇帝丹书铁劵的许诺。不过废除个把功臣侯,又算什么呢?”话语间尽是凉薄之意。 听闻女儿此言,臧儿执起一支食箸重重的敲了她一下:“嘘,这些话是能乱说的?这可是在宫墙内,不要命了你?被人听去嚼舌怎么办?” “阿母放心吧,我早让乳母、宫人们去外殿守候了。” 臧儿还是不放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些话尽量少说,甚至不说!你不是小孩子了,还需要母亲教你吗?” 这个时候,母亲的威严就会冒头。见王娡不吭声,臧儿继续道:“我知道。娡儿是聪慧灵巧、心思深远的女子,阿母不是说你不对……可身在宫中,对周遭的人和事不得不防。这偌大一个猗兰殿,那些女官、宫婢就一定对你贴心贴肺?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我儿慎言啊。” “母亲教诲,孩儿谨记。”王娡低低地说。 “口服心不服!”臧儿嗤笑着一语道破了她的心思:“这么大的人了,阿母也不想总是管束着,自己有分寸吧,对了,继续说说馆陶公主的事?” “喏。”王娡徐徐道:“阿母知道,窦皇后罹患眼疾多年,双目早已失明。刘嫖不知道听信了哪个江湖术士的话,求到了一个偏方,说是能治疗眼疾,不过要四寸珠做引子。前年她回长安省亲,到我这里来过几次,说起了这个事儿。可她丈夫棠邑侯人微言轻、势单财薄,她虽身为公主,但一个不得宠的女儿又能做什么呢?加上太子和梁王都对她所谓的神方嗤之以鼻,所以她就去兰林殿找我了。本来嘛,女儿也觉得那个方子有些离谱,并未立即应允。谁知刘嫖回到棠邑后,几次托人送来特产并提及此事。虽不是些值钱的东西,可心意总是有的。后来,我也想过,她毕竟是太子的亲大姊,既然有托,那就勉力一试吧。所以,这才劳烦阿母为女儿找寻,没想到废了那么多周折。真是辛苦大人和姜叔了!” 臧儿“嚯”了声:“原来如此。她怎么不找薄妃?不找栗纾、程瑶她们?偏偏来找你?还真会找人!” 王娡无声的笑了下:“阿母就当是女儿的人缘好吧。” 切了一声,臧儿开始喋喋不休:“你不说我也知道,刘嫖不傻!太子的那些女人她不清楚?都是些嘴上说的好听、只顾自己利益的货色,能帮上她忙的真不多,无财无势的她也瞧不上。如果不是从你这儿得到过好处,怎么会惦记你这个人?” 算是默许了母亲的话,做女儿的进一步解释道:“好处当然要给,就怕她不要好处。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嘛。太子一母同胞三人,只有这么一个大姊和小弟。虽然这姊弟两个都不受陛下眷顾,太子面上也没有表露什么,可心里,他对馆陶公主和梁王却是相当看顾的。刘嫖眼前虽然不得势,又远离宫城,可以后——谁说的上呢?” 王娡边说边将锦盒内的四寸珠拣选了三颗出来,放进了丝帕内,然后将装着剩余珠子的锦匣推还给了母亲:“女儿只要三颗,剩余这些阿母收好!” 看着女儿的举动,臧儿不甚明白:“这是何意?” 王娡看了母亲一眼,笑的意味深长:“家里辛苦这么一遭,我可不能这么轻易就全白送人了。这三颗算是答应馆陶公主的,待她八月回京时我会给她,并且告诉她,女儿大费周折才找到这么几颗。至于这些剩下的……阿母可以先收着,过些时候托一些信得过的卖珠人去北阙甲地附近的权贵府邸走走,这四寸珠可都是罕见的物品,一颗要价五百金也不算多吧?买卖方面,我不及阿母和阿翁,相信大人比我更能想到好点子,卖出个好价钱。如果不着急出手,自家留着收藏也未为不可,阿母觉得呢?还有,我这里已经备下千金,当是感谢此次家人和姜叔的辛苦,还望母亲不要推辞。” 听完这一席话,臧儿已经笑了出来,乐颠颠的将锦盒收了回去:“不愧是我的女儿,行,就依你。” 爽利的将锦盒收好,臧儿突然皱起了眉,问出了今天到这里的真正目的:“娡儿,阿母问你一件事。儿姁生下十皇孙都已经三个多月了,新生儿未满百日,父亲不入别馆探视在情理之中,如今百日宴也摆了,名也命了,可皇太子却从未来探视过,可是有其他什么缘故?” 原来母亲在担心这个?王娡笑笑,宽慰她道:“阿母不要多心。这几个月,朝廷的事实在有些多!前段时间听太子说,匈奴又大肆侵入我汉境抢掠杀戮,三万骑侵入了上郡,三万骑侵入了云中郡,把陛下气坏了,当廷封拜了六位将军分别屯军御敌,现在都还没退兵呢。这段日子,太子都忙着跟随陛下去往霸上、棘门、细柳劳军,哪里还顾得上后宫女眷?再说,皇孙、皇女们的衣食住行自有各殿女御、乳母、宫婢照看,等国事不那么繁忙了,太子自然会去探视的!” 匈奴犯境一事臧儿也听到过些风声,听王娡这么一说,细眉立马竖了起来:“我就知道多半是因为出大事了!怎么?送汉家公主和亲,送丰厚的馈赠礼品,这些畜生还不满足?还总是挑年后的日子来?这次可有八年前那次那么严重?” 臧儿说的“八年前那次”是指当今天子即位第十四个年头时,匈奴老上稽粥单于率领十四万骑兵侵入汉朝疆域,其斥候甚至杀到甘泉附近一事。 “应该不会。”王娡思忖道:“阿母你想,八年前那次匈奴发动有十四万骑,这次只有六万骑,而且,上次陛下可是封拜了‘大将军’一职,而这次只是封拜了几位常设将军的名号。可是,不管匈奴来十四万人还是六万人,性质都一样!普通人被欺负到家门口都会生气,何况一个国家被这么凌辱?” 臧儿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是啊,不过天下大事自有肉食者谋之,我们这些女流又能做什么呢?要是你外翁还在就好了。” 每每说起匈奴,臧儿不由自主的就会想到已过世的父亲。见母亲伤神,王娡赶忙宽言相劝了几句。母子俩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直到时间差不多了,臧儿这才与女儿惜别。 送走母亲,猗兰殿恢复了一贯的宁静。王娡将新到的四寸珠收到了藏宝箱内,留待秋季时送给回京的馆陶公主。完成了太子大姊的托付,接下来就要想想即将到来的太子妃寿诞了。在贺礼方面,她还是要好好准备,尽管薄妃并不讨太子喜欢。 这宫中的人,没有外间所想的那么高贵神秘。上至公主、妃嫔,下至老嬷、宫婢,只要给予一定的好处,便会喜笑颜开,嘴脸鄙陋至极。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能喻以义的如玉君子?更多的反而是这些唯利是图的小人。既然只能喻于利,那便以利聚之,以备所用。馆陶公主也好,太子妃也罢,在王娡看来,没有区别。笼络她们的目的不是真的为了与她们做什么莫逆之交,而是为了也许会用得上的将来。她们对她,又何尝不是如此?人与人之间,哪有那么容易交心的?当前还有太多人和事需要考量,不过鹅颈项再长还看不见自己的后颈窝呢,且行且看吧。 注①:大父,即祖父,陈婴乃陈午的祖父。 注②:武侯周勃,周勃生前为绛侯,死后谥号为武侯,这里用的是周勃的谥号。 注③:鲁元公主,汉高祖刘邦与吕后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