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又嗑过了一天,晚上周老三值夜也没有回来,估摸着又去街道里面杀老鼠去了。 到得第三天中午,周老三高高兴兴的进了门,拍拍靠在墙角嗑瓜子嗑睡着的黄倾,道:“今天衙门发了赏钱,晚上哥哥请你吃饭,说好了啊,不许喝酒。” 黄倾揉揉眼睛,道:“大哥,我有银子,我请你吧。” 周老三显得很是开心,到伙房随便做了些饭两人吃了,说晚上永醉楼有歌舞,有很漂亮的歌姬,咱们过去了再吃好的,中午就少吃点。 黄倾问了句之前晓雯在的时候,他是不是也是经常去喝酒。 似乎料到他会这么问,周老三就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是很久没去了,那时候她在家的时候,我每天都按时回来,绝不在外面多待一刻钟,不过那时候也累,整天干不完的活,只想回家休息,哪有精神去喝酒。” “也是,周大哥辛苦了,那你去她家了么?”言下之意是问周大哥可去晓雯家递了休书。 周老三迟疑了一下,嘟哝道:“我再想想,兄弟,她其实心地不坏,我们这要是哪家的姑娘被休了,可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连带着家里都跟着受辱。” 黄倾暗想,周大哥的心眼也太好,那晓雯都如此对他了,哪里还想过自己的名节。他却还是记挂着她和她的家人,这么好的人上哪找去。 “好了,不说她了,闹心。兄弟,你我一见如故,你走之前,做哥哥的肯定会把你招待好的。”周老三笑道。 黄倾微笑着应了。 午饭之后,两个大男人又蹲在墙根下嗑瓜子。 周老三也有着属于他的心事,两个人谁也不说话,直到面前瓜子皮堆成了小山,他才突然晃过神来,碰碰黄倾的胳膊肘,道:“兄弟,我能不能问问,你到底从哪来,要到哪里去啊?” 从哪来?到哪去? 黄倾一愣,失神将瓜子扔在了地上,瓜子皮放嘴里嚼了嚼,咽了。 是啊,自从师父闭关之后,他从昆仑山下来之后,就遇到了那么多的事情。短短几年,他经历了人世冷暖,从山峰至高顶跌入了凡尘低谷,连改名换姓小心翼翼的活着,都是不能。奉天山庄的势力太强,他们碍着黄倾是洞天子的弟子,明着不敢动他,可是背地里却有无数种方法来折磨他。 只要他一天不把剑圣墓的地图交出来,他们就一天不会把他那失了神智的母亲放出来。 “从尘埃低谷而来,到心神向往而去。” “她?她把你伤的这么重,你还要去找她?”周老三吃了一惊。 黄倾数着手心的瓜子,喉间突然有些哽咽,叹了口气,笑道:“是啊,她刺了我一剑,很重很重的一剑,我差点就死在这一剑上。可是怎么办呢?我这条命本来就是她救的,她要拿走那就拿走就是了,我既然没死,就还是要找她。大哥,我是不是挺贱的?” “嗯,是挺贱的……” 周老三知道说错了话,忙道:“但是吧,感情这种事,没放在自己身上都说不清楚,哎,她是在什么情况下伤了你?你跟她表明心意了?她不同意,所以要杀你?啧啧啧,哎呀呀,你们这些江湖中人,真是一言不合就拔刀弄剑的,太凶险。” “不是,她其实心很软的,她那天是失去了心智,认不得我了。也怪我,太把自己当回事,还以为她记得我,没想到她都已经忘了。”黄倾苦笑。 周老三看了他一会儿,道:“兄弟,不是我说,凭你的相貌和功夫,走到哪还不是迷倒一群老少娘们?这姑娘失去了心智忘了你?兄弟,你怕是在自欺欺人吧?” 黄倾忽然抬起碟子给周老三倒了一半,道:“吃吃吃。” 有些话,不是自己不懂,而是不想别人说出来让自己懂。人生这种事,还是得自己去体会。 到晚上,他们又去了永醉楼,在里面狠狠的大吃了一顿,看着那些嬉笑怒骂的食客,周老三心里也觉得痛快。一边看着歌舞一边喝酒,因黄倾身上有伤,并不许他喝。 在黄倾的强烈要求下,才让他少许喝上一点,但是兴致一旦上来,这酒就越喝越多,到后面周老三喝的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也不再拦他。黄倾有意想让自己喝醉,眼见桌上空酒坛子越来越多,他竟是一丝停歇的意思都没有。 一曲罢了,黄倾叫了一声好,举起酒坛昂首灌下,冰凉的酒大半都倒在了他的衣襟上,却浑然不觉,只是痛快无比。 想他一个洞天子的关门弟子,凭他的本事纵横江湖绝无问题,受人敬仰也不过召之即来,而他此刻却觉得分外痛快,从来没有这么自在过,什么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什么功名利禄也都是梦幻泡影。 “好酒,小二再来上酒!” 黄倾喝干了酒坛子里的酒,放下坛子往厅上看去,突然,他浑身一震,脑子几乎瞬间就清明了,他好像看见了燕子飞,就在厅上翩翩舞蹈的舞姬的身影间隙中。 他浑身都是软的,此时更是震惊的走不动路,被周老三扯着衣服叫他喝酒,黄倾回头看了一眼,在回头去对面看的时候,燕子飞就不见了。 厅上那些舞姬迈着轻盈的舞步,从黄倾眼前闪过,却再也看不到那个人。 黄倾使劲揉揉眼,又仔细的看了一圈,确定是自己看错了,颓废的倒在椅子上。 周老三见他不高兴,嬉皮笑脸的凑过来,给黄倾拿过来一坛酒,道:“兄弟,来喝酒啊,有什么不高兴的事?说出来给哥哥高兴高兴?” 黄倾心情不好,拿起酒坛举起来一口气喝了个干净,一股股酒气往上涌,脑子登时就懵了。要的就是这个感觉,黄倾一时忘了烦恼,跟着周老三嘿嘿傻笑起来。 “兄弟,我还不知道你心爱的那个女人叫啥名字呢?你说说,她叫什么名字?” “她……她?哦,她叫……燕……燕子飞。”黄倾眯着眼摇摇晃晃的说。 周老三的脸红的像猴屁股一样,醉眼朦胧的样子憨傻憨傻的,活像个毛驴。 “没听清,呃……你说啥?再说一遍?” “燕子飞,嗯,燕子飞。” “燕什么飞?”周老三好像还是没听清,凑的更近了点。 黄倾显然没了耐性,突然大吼一声:“我说,我心爱的女人,名字叫做,燕!子!飞!” 周老三被他突然的吼声吓了一跳,掏着耳朵直起身子,皱着眉道:“我都被你喊聋了,哎哟,这么晚了,都散场了。” 黄倾迷糊着往门口看了一眼,果然,最后一个食客刚刚出了门。 二人刚出门就起了风,这风越来越大,刮在脸上生疼,周老三扯着嗓子喊:“兄弟,快点走,起沙尘暴了。” 黄倾毕竟功夫好一点,扯着周老三的衣服往前走,此时风沙大的简直要把人掀起来,视野可见不过一丈有余,到处是黄沙漫天,黑暗不见天日。周围建筑发出不详的声音,霍然飞来一道黑影,黄倾抽剑劈开,竟不知是哪一家的屋檐。 “这风沙太大了,怎么突然就起来了?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沙尘暴。”周老三在后面绝望的叫道。 黄倾举剑护着周老三又走了几步,脚步猛的顿住。 他看见面前不远处涌来如海水般的浪潮,一浪一浪的推了过来。周老三似乎也看见了,叫道:“水?怎么会有这么多水?” “不是水。”黄倾带着周老三跃到高处,往下一看,二人瞬间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只见那浪潮并不是水,而是数之不尽的老鼠,黑乎乎的汇聚成一团,有成千上万,如波浪一般蔓延到大街小巷。与之而来的便是一股浓浓的恶臭,这股臭味凝而不散,在风沙中竟也吹不去。 二人喝的酒都化成了冷汗挥发了出去,此时真是要多清醒有多清醒。 周老三忍不住吐了,吐完看着黄倾都快哭了:“兄弟,怎么……怎么会有这么多老鼠啊?” “有股尸臭,换句话来说,是妖气。”黄倾定定道:“我们先回去,外面太危险。” “完了,灵州完了……灵州完了啊,这么多老鼠是要吃人啊!”周老三泪如雨下。 黄倾掌按周老三背心,给他传入些许内力,道:“你在看。” 周老三觉得有一股温热的气息传遍全身,登时将他浑身冷意驱散,他壮着胆子往街道上一看,只有在地上飞舞盘旋的黄沙,哪还有什么老鼠,立时惊了。 “妖善用妖法迷惑人心,信就是真的,这些老鼠会把你吃的骨头都不剩。不信就会消失不见,伤不了一根毫毛。还好是老鼠精,若是换成狐狸精,我这点功力也是压不住的。” 此时黄倾在周老三眼里就像神仙一样,眼里尽是对他的崇拜之情,如果此时不是情况危急,周老三都恨不得立马去官府衙门辞去官职,跟着黄倾做小弟。 “走。” 黄倾也不再隐瞒武功,携着周老三飞檐走壁,很快回到了小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