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正在梦游的中年和尚见来了几个侍卫,以为事发,下意识地想跑,被赶上去的王府侍卫摁住,捆得紧紧的,扔到大殿前。 正在大殿里诵经的两个老年和尚吓得战战兢兢,跪在地上。 “说,都做了什么?”唐循对着一位壮硕的中年和尚踢了两脚,“刚才为什么想跑?” 两个和尚相对一眼,道:“爷,小僧不是想跑,是害怕。”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害怕什么?” “见了贵人,冲撞了贵人,所以害怕。” “还挺会说的啊。”唐循一声冷笑,对一边的侍卫道,“打!不说出个一二三来,使劲打!” “世子爷!”兰兰道,“要是打了,人也不说呢?” “爷审问,你不用管!”唐循道。 兰兰看劝不过他,便领着秋生和一个侍卫把两个中年和尚的住处翻捡了一遍。 “兰姑娘,你看,这是……”秋生从床脚的墙上搜出两个纸包,闻了闻,递给兰兰。 兰兰打开一看,一包深褐色的粉末,是没有处理过的巴豆。巴豆辛热,有大毒,属于热性泻药,可温肠泻积、逐水消胀、宿食积滞以及涤荡肠胃中的沉寒痼冷。但没有处理过的巴豆,人吃了会中毒,体寒的人久泻不止,久而久之会成血痢至死。而巴豆和狼毒加在一起,是后人最常用的灭鼠药。 兰兰上次来时,老师父只是疟疾症状,这次却眼睛内青黑,兰兰原先还有些怀疑,是谁要毒杀一个小寺庙无权无势的老和尚?现在确定,果真是中毒的症状。 大殿外,两个中年和尚还在喊着冤枉。秋生把搜出的药粉扔到二人面前,那位壮硕的和尚一下子瘫了。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很快,两个和尚交待了一切。原来,这两个和尚在家乡杀了人,出来躲藏,无意中发现文峰寺只有三个体弱的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便起了心思,剃了头偷了两件僧衣,对主持的老师父说二人是云游的僧人。老师父被骗过,便留下了二人。 二人想着等主持的老师父一死,这文峰寺便是他们的天下了。但发现老师父有意让清玄主持以后的寺务,他们就给老师父的食物中投入巴豆,想让老和尚不知不觉地得疟疾而死。等老师父死了,再把清玄赶走或不知不觉地杀掉。开始果真如他们所愿,老师父一病不起。可谁知用了兰兰的药后,老师父竟然慢慢好转起来。一不做二不休,二人干脆给老师父下了毒。 兰兰没想到佛门清净之地会出这等事,再想想自己的遭遇,心里一阵发冷。 两个和尚被送到当地府衙,兰兰给清玄留下新的药方,边随唐循回了城。 过了两日,兰兰有些放心不下,把老师父的症状向陈通描述一遍,陈通听了她开的方子,又指出其中的不足,兰兰亲自去抓了药,然后和吴妈一起去文峰寺。 到了寺里,见清玄一个人正在殿前扫地。 “老师父怎么样了?”兰兰问道,“这是我新抓的药,前两日的方子有些不足。” 清玄看了看药包,低首道:“谢谢施主,已用不着了。师父他已经圆寂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那天你们走后,到了晚上师父就去了。”清玄擦擦眼。 兰兰怔住了,她给陈通说老师父的病情和自己开的方子时,陈通只道老人已沉疴已久,有些药要少量,不能只按医书上所说的开。 “是我医术不精,耽误了老师父的病情。”兰兰愧疚不已,要是早早告诉陈通,说不定老师父就不会死了。 “不怪施主。要不是施主,不仅师父,文峰寺不知现在如何了。”清玄把兰兰和吴妈引到禅房,倒上一杯茶。 兰兰看了周围一眼,简陋的斗室,除了自己面前跪坐的蒲团,一无所有。再看清玄,一身补丁落补丁的僧衣,天气还不是很暖,他早已赤脚穿上了草鞋。 兰兰鼻子一酸,把自己缝制的一身僧衣和一双僧鞋递过去。 清玄不解,打开包袱一看,忙推道:“施主,这太贵重了。小僧自己会缝衣服、编草鞋……” 一边的吴妈道:“小师父收下吧。我们姑娘有一个哥哥,和师父差不多的年纪,也是在寺庙里作了师父,但已经好久没见面了。姑娘看到你,想到家人,所以才做了衣服和鞋。” 兰兰没有瞒吴妈,只说自己模糊想起有一个哥哥当了和尚,但具体却想不起来了。吴妈怜惜兰兰,因为老师父的事情,对清玄也疼惜不少。私下里觉得清玄要是兰兰的亲哥哥也不错。 清玄脸红得滴血,他正是十六七岁慕少艾的年纪,虽然从小在寺庙里长大,但每次看到兰兰,回来总会心跳半天。文峰寺是个穷寺,也没有什么佛经,清玄只从小跟随三位老师父念口传下来的经文,别的并不了解,因此对这陌生的体验无所适从。本来文峰寺脚下有个小村子,村子里也有郎中,可他却不知自己为何甘愿走大半个时辰去找兰兰。 他想起兰兰在雪地里跟随自己的情景,原来她把自己当成她的哥哥了。不知为何,有些欣喜,又有些失落。 “小僧生下来被遗弃,是师父把我拣回来养大。我不知道家在哪儿,也不知道父母是谁,不知道有没有妹妹……”清玄说着说着脸就红了,拿衣服的手只觉越来越烫,心就要跳出来了。 吴妈是过来人,看了清玄一眼,道:“小师父如果不嫌弃,只当我家姑娘是你妹妹。家里有人侍奉佛祖,也是家人的福气。” 清玄接过衣服,朝兰兰和吴妈拜了一拜。 兰兰出寺以后,清玄一直望着她的背影,直到没入天际,才依依不舍地回转身来。 这日,城墙根脚下的一家农户家里死了人,清玄和一位年老的师父给人念过往生咒,清玄借口肚子不舒服,要去抓药。 因为老师父的死,和清玄同行的老和尚赶忙让清玄去,自己先回了文峰寺。 清玄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城西兰兰住的小巷子。他怕人看见,直到天快黑了,才挨到陈通家的门前。 这日陈通不在家,吴妈和吴伯也有事出去了。 清玄探了半天头,最后鼓起勇气,敲了敲门。 兰兰开门,见是清玄,有些吃惊。 夜色掩去了他胀红的脸和满身的紧张,清玄吃吃道:“我……我肚子不舒服……” 兰兰一听,忙把清玄让进屋里,问:“怎么不舒服?” “就是有些疼……总想去茅房……” 兰兰细细问了清玄最近都吃了什么,喝了什么,最后道:“没什么大问题。可能是吃了不洁的东西。天热了,不要吃隔夜的东西。注意卫生,水烧开了再喝。” 清玄乖乖地应着。接过兰兰递来的药方,叠好揣进怀里,知道自己该走了。但看到兰兰脚上穿的一双绣花鞋,月白色的鞋面上绣着朵蓝色的小花,不由偷偷往上瞧,看兰兰一身米色的长裙,头发松松的挽着,露出光滑洁白的脖颈,脚像被定住了,怎么也挪不动。 “天晚了,小师父还没用饭吧?”兰兰微微一笑,“吴妈和吴伯回来晚,我刚好做的饭多,小师父如不介意,就在这儿吃了饭再回吧。” 僧人过午不食,清玄从没在午后吃过饭,他刚想推辞,却神使鬼差道:“好。” 兰兰盛了两碗粥,把炒的两碟素菜端上来,又递给清玄一个馒头,坐到对面。 清玄低着头轻轻嚼着馒头,不敢看兰兰一眼。他怕兰兰发现他说了谎,以后就没法见人了。 兰兰看清玄羞涩的样子,忽然觉得似曾相识,难道真有一个当和尚的哥哥?兰兰本来是活泼的性子,虽然这一年多来因为身份不明压抑了许多,但与唐珏在一起时,这样的场景太多了。 她不禁恢复了热闹的天性:“小师父,你别光低着头吃馍,吃些菜。”说着,夹了两筷子菜给清玄。 清玄把兰兰夹的菜放进嘴里,心里慢慢平静些,想好容易见次面,下次不知什么时候能见到,有些话不说不知还能不能说,便吃吃地问道:“姑娘真有一个哥哥和我一样?” 兰兰把嘴里的饭嚼完,慢慢道:“我也不太清楚。有些事我不记得了。可见到小师父觉得很亲切,觉得小师父像我哥哥。” “我也想有个妹妹。”清玄低声道,“可我是出家人……” 兰兰笑了起来:“不碍事的。小师父如果不介意,我们只私下里以兄妹相称。你在寺里清苦,有什么事我们也能相互照应,万一发生像那两个假和尚的事,也好有个依靠。” 清玄只觉兰兰说的话都说到了自己心坎上,不仅笑意堆满了眼梢:“就依姑娘……妹妹说的。” 兰兰看着清玄含笑的脸,与平日的刻板完全不同,犹如春花盛开,与记忆深处的影子重叠在一起,不禁怔住了。 “妹妹……”清玄看兰兰有些呆呆地望着自己,脸红一片,想说话又不知说些什么。 二人正呆呆对望,外面跑进来一人,气恼地说道:“好啊,爷两天没来,竟然哥哥妹妹都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