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泱已经用类似的、忧愁的目光看了他一天了。
沈钺一向是能视外物如无物的,奈何子泱的眼神实在太过灼/热,沈钺便是块儿石头这会儿约摸也已经被他看热了,于是在装了两个时辰死之后,沈钺终于忍无可忍地从床上翻身坐了起来,用一种乍一看没什么含义、仔细看却裹挟着厚重杀意的眼神朝子泱看了过去。
子泱都被他看习惯了,也没觉得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胁,甚至见自己终于换来了对方的注意力,高兴地眉梢都不受控地往上翘了翘,可惜下一秒又颓然的放了下来。
他想了一会儿,因为害怕伤到沈钺的自尊心所以拼命在心里寻找合适的措辞,出口时却仍是一句干巴巴的“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啊???”……
末尾甚至一连加了三个问号用以加强语气。
沈钺:“……”
沈钺觉得自己最近大概是对子泱太好了,以致这人连这种不要命的话都说的出来。
他脸色顿时沉下去,眼神阴森森的,叫人多看一眼都害怕,子泱却没什么感觉,只是更加忧愁的把下巴搁在了自己曲起的膝盖上,用一副少女怀春的语气以及表情忧愁道:“你脑子如果没问题,为什么要去给别人当替罪羊啊?”
他拖长了尾音,是真真正正每一个字节、每一个音符都在表达疑惑和不解,然后发现沈钺果然不出意外的没有理他。
子泱便少年老成的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年纪轻轻,皱纹都多长了两条。
他说得是之前帮徐京墨放风那事儿……淮扬城的火是徐京墨放得,妖怪也是徐京墨引来的,所有一切坏事都是徐京墨跟他那个见不得人的面具男做得,偏偏被推到台前挡枪的确实沈钺。
沈钺自己其实并没有过于强烈的善恶观,奈何他身边跟着子泱这么一个小小年纪浑身却充满老腐朽味道的人,他懒得和子泱争执杀人究竟对不对、放火又算不算做恶事,索性就由着他去了,也算赚得一个耳根子清净,于是久而久之,徐京墨便知道了,沈钺从来不做这种明面的恶事,但是……
他可以做明面上的恶人。
子泱一时有些搞不清这两者究竟哪个更让人绝望——是让沈钺做恶事呢?还是让他做恶人呢?
子泱叹了一口深沉的气。
总而言之,沈钺在一弦教这段时间内,虽然正经坏事并没有做过几件,恶人的名声却是落得严严实实。
对此沈钺倒没什么感觉——他知道徐京墨干的都不是好事,但他并不觉得干坏事有什么,自然而然的,他也不在乎自己在外面的名声究竟被传成了什么样,反正……
都跟他没有关系。
然而他这么想着,脑子里却突然闯入了许言轻的脸。
许言轻站在地上仰头朝他看过来的脸。
沈钺翻身的动
作顿了一下,长长的睫毛随之耷拉下来,遮住了他眼睛里厚重的情绪。
子泱没能发现这一点,仍旧在真情实感的担忧万一之后有人来找沈钺寻仇该怎么办。
“要不以后出门的时候,咱也搞个面具戴上?”子泱真情实感的提议:“我看那个什么破教主,他的面具就挺多的,回头你去他房间偷一个出来。”
然后被沈钺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了一眼。
子泱:“……”
子泱委屈的把头转到了一边,真情实感的想念起许言轻和风独摇来——至少这两个人不会把他的一番好心当做驴肝肺!
他只是在心里想想,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快就能见到许言轻。
更没想到自己再次见到许言轻是在成王府,而许言轻……已经摇身一变变成了成王府当下最为受宠的妾室。
子泱:……
他照旧藏在沈钺随身携带的香囊中,听着许言轻轻车熟路的和沈钺寒暄,又侧身歪在成王身上介绍说沈钺是她的老朋友,惊讶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沈钺同样面色深沉的盯着面前的许言轻看。
他来成王府听得是徐京墨的意思——
“我有个东西落在那里了,你帮我拿回来。”徐京墨靠在沈钺门前道,说话时做作的眨了两下眼。
沈钺连半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
徐京墨也不气馁,仍旧笑嘻嘻的:“去嘛……我还在那儿给你留了个惊喜呢!”
徐京墨这种变态留的惊喜,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不会是什么好东西,沈钺自然也不会信他的鬼话,冷冷的瞥他一眼就要动手逼他出去,结果下一秒又听见他道:“许姑娘也在。”
……
能出现在徐京墨嘴里的“许姑娘”,大概只有那一个人。
沈钺抬到一半儿的手突兀的停在了半空,视线微微下垂,冷漠又不带情绪的盯着徐京墨。
被看得人摊了下手,眼珠子朝向斜上方转了一圈,每一个毛孔都透露出“不怀好意”四个字。
但到底沈钺还是去了。
然后他看了眼大大方方出现的许言轻,在她笑盈盈的招人请他们入座时垂了下眼皮,果然坐了下来。
淮扬城起火当日只有他一个人露了面,成王自然是认得他的脸的,因此乍一见他还慌了片刻,沉下脸用手指着他似要说话,结果不知怎么被许言轻三言两语劝了回去,劝回去不说,甚至还找人给沈钺安排了上宾之位。
沈钺沉默不语的坐了下来。
许言轻坐在上位,歪着头冲沈钺笑,杂七杂的说了一堆废话,眼尾眼线挑得飞起,眼风冷冷淡淡的瞟过来一眼都是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