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阳城的这些事，朱清染都不知道，此时，她正站在三江河边，河水涨了不少，浪打着岸边，不一会就湿了鞋袜。梁聘之来到她身边，将风衣披在她身后，“风大，抚柳不放心，让我给你送一件衣服过来。”　　朱清染没有说话。　　“吉人自有天相，斯哥儿不会有事的，这几日附近的村民都在帮着找，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　　　　朱清染的眼眶微微发红，良久低喃，“是我的错，我不该离开的。”　　前两日大雨之夜，她久不回来，轻风抚柳都很着急，两人出门去寻她，陶斯人也偷偷出了门。三江河连日暴雨，河水飞涨，不禁导致附近山体滑坡，耕田被淹，村里很多人家的房屋也有损伤。　　陶斯人去寻了秋生春生，三个孩子大约听信了大人的话，以为雨天路滑她滑落了水，便到河边去找她，却没想到河岸湿滑，一个没小心陶斯人落了水。　　轻风抚柳得了消息立刻就请人去救人，可河水太急，天又下着雨，竟一夜无果。　　这两日，她迟迟没有消息，陶斯人又生死不明，对轻风抚柳而言犹如天塌地陷，她刚一回来，抚柳就抱着她大哭了起来。　　　　轻风抚柳这两日日夜难安，迅速消瘦了下去，朱清染回来之后，便打发她们二人去睡一觉，她自己跟着人来到河边继续找寻陶斯人的下落。　　　　“河水湍急，我也知道斯哥怕是被冲到了下游，或者有好心人救了他，我在这里找于事无补。”朱清染低声道，“可我不安心，要不是我，斯哥儿也不会出事，我这个做姐姐的没有照顾好他。”　　直到此时，她才发现，她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在乎这个孩子。　　“你不要自责，发生这种事谁也想不到。”梁聘之说，“眼下还是找人最重要。”　　“能找到吗？”朱清染喃喃，“他那么小，又从来不会水，河流这般急，我只怕。。。”　　“千万别这么说。”梁聘之急急打断她，“这几日我日日为斯哥祈福，给菩萨上的香从来没断过，斯哥一定没有事，一定是被人救了，很快就会有消息了，你身体有伤，不如回去等消息。”　　朱清染捂住脸，将喉咙间的涩意咽下去。　　　　晚间，石国公府。　　石长霂正陪着大夫人用膳，桌子上都是他爱吃的菜，大夫人替他装了一碗汤，看着他喝了，笑道，“这汤里我特意让人放了乌鸡和人参，知道你回来，厨房下午刚刚熬出来的，现在喝正好。你出门办事，一去就是好几天，衣食住行都不便利，脸色也憔悴了许多。”　　“让母亲操心了。”石长霂温声道，“我身边有五卓六白，一应事务都齐全，并不曾受什么苦。”　　“五卓六白两个大男人，哪懂伺候人。”大夫人嗔怪，又叹道，“也怪家里规矩太大，爷们一应不准用侍女，不然出门办事有个细心的丫头跟着，母亲也放心。”　　　　石国公府治家严谨，家中公子自小事务都有小厮打理，不近女色。　　　　石长霂说，“儿子习惯了，并没有不方便。倒是母亲近日如何？”　　“我没什么不好，不过是家中琐事，每日都是如此，再者便是你祖母那里。。。”　　“祖母怎么了？”石长霂微露急色，又皱眉，“儿子回来后刚去看过祖母，祖母一切都好，并无不妥。”　　大夫人不禁笑道，“你祖母身体康健，自然无不妥，不过是私下里跟我提了几次你的婚事，有些着急。”　　石长霂默默垂了眉。　　大夫人看了他一眼，寻思着道，“你朝中事务繁忙，母亲也不想打扰你，所以乘着今日得空，就想问问你的想法。刘家大小姐你也见过，是个好孩子，你若没有意见，母亲就找人上门正式说亲了。”　　　　“过两日北盛使团进京，儿臣奉旨协理此事，怕不得空。”　　大夫人道，“只是说亲，先定下来，并不是立刻成亲，你有公务在身就尽管去忙，亲事母亲会打理。”　　石长霂理了理衣摆，不言不语。　　大夫人放下了筷子，“母亲年纪大了，家中的事渐渐有些力不从心，总想乘着身体还行找一个妥当人交过去，你祖母也是同一个意思。”　　　　石长霂抬起眼，“那一切就听母亲吩咐。”　　大夫人笑道，“那母亲就全权做主了。过几日是端丽夫人寿辰，到时候刘夫人也会去，母亲会请端丽夫人为媒，亲自与刘家说定此事。”　　“母亲做主就好。”石长霂抖抖衣袍起了身，“那母亲慢用，儿子还有公务，就先回去了。”　　大夫人了了一桩心愿，眉目晴朗，闻言点点头。　　“去吧，晚点母亲让人给你送一盒爱吃的梨子糕。”　　　　等人离开后，大夫人也离了餐桌，靠在软榻上一时不语。　　石妈妈给她上了茶，“侯爷不是已经答应了，夫人怎么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大夫人接了茶杯，轻轻翻着盖子。　　“早先跟他提婚事，他虽不热心，但都是一口答应，今日。。。却拒绝了。”　　“夫人的意思是。。。侯爷不乐意？”又道，“该是夫人想差了吧，侯爷若是不乐意，也不会说听夫人安排了。”　　大夫人沉着眉头，“长霂的性子，没人比我这个做母亲的更了解。他自小心思重不爱说话，一切看似无所谓，其实心里都有主张。”　　第一次提的时候，石长霂就已经答应了，虽兴致缺缺，可是性格所致，大夫人自然不奇怪。可今夜提到婚事，他竟以公务推脱，按照他的性子，这便是心里有了想法，后来虽同意了，但大夫人想到他心里出了变故便不安心。　　　　“找人悄悄去问问，侯爷这几日出门是去了哪里办差，都见了什么人，可曾出什么意外状况。”　　石妈妈听她语气不同寻常，也不敢打马虎，忙道了句是。　　　　刚出了明秋堂，石长霂身体就一顿，他身上有伤，强撑着罢了。　　他闭了闭眼，想到席间母亲的话，就如一股烦恼丝绕在心头，让他无端端生出许多愁绪，只是还没等他烦恼完，五卓就迎了上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石长霂皱眉，“生死不知？”　　五卓点头，“送来的消息是这样，先四奶奶如今正到处寻人去找，可惜毫无结果。”　　石长霂想了想，道，“你跑一趟三河庄，把人找出来。”　　“我亲自去？”五卓有些意外，他和六白是石长霂的亲随，除非是一些大事，否则鲜少他们亲自督办，之前派人监督朱清染也只是吩咐底下人，如今为了寻陶斯人，石长霂竟让他亲自出马，而且听这意思，是务必要把人找到。　　他话音刚落，看到石长霂神色也稍稍一变，忙低头应是，“属下立刻去办。”　　“等一下----”石长霂喊住人，想了想又道，“人若没死，现在应该也不在三河庄了，你带人排查一下沿路的马车，陶斯人年纪小，不小心被人救了或者被卖了都有可能，找人的时候务必仔细一些。”　　“属下知道了。”　　“还有-------”石长霂抿了抿唇，“-----不要惊动人，找到后把人带回来。”　　这就是说哪怕找到了也不要惊动朱清染，侯爷不打算把人送回去？　　五卓一脸莫名的答了句是。　　　　待五卓走远了，石长霂站在院中，一时也没有立刻回屋。　　三问四答一人撑着一盏灯笼，互相对视一眼，还是四答先说，“四爷，风大，回去吧。”　　石长霂点点头。　　　　三人慢悠悠的往青竹苑走，石长霂一路走得慢，顺着院中的荷花池闲云散步。　　三问在他身后跟着问，“四爷有心事？”　　他们二人比五卓六白年纪小，又常年在内宅带着，没有见识过石长霂杀伐决断的模样，平日里也没那么多规矩，倒是能和石长霂说上几句心里话。　　石长霂摇头不语。　　三问还要问，被四答给拉扯了一下，于是也闭上了嘴。　　　　三个人晃悠悠的最后停在了一处院落。　　夜色朦胧，但牌匾上的几个字还勉强能看清。　　“书里香”。　　这是。。。朱清染曾经的住所，石长霂看着四周黑黝黝没有光的院子，微微愣住了。　　　　三问看他发呆，忙道，“四爷，这里一向没人来，咱们回去吧。”　　四答也道，“对啊，爷，你身体还有伤，早点回去休息吧。”　　石长霂也并没有想进去。　　　　三个人刚转身走开没多远，就碰到了迎面走来的一行人。　　“侯爷------”薛姨娘身上裹着枚红色的披风，头上身上都是家常的穿戴，她没想到出来散散心会碰到石长霂，先就是一愣，然后忙去摸摸头整整衣服，才上来赶忙行礼，“----妾身不知道是侯爷，妆容不整，还请侯爷恕罪。”看石长霂不叫起，又忙抬头偷偷打量他，“侯爷是何时回府的？妾身也未曾前去迎接。听说侯爷出外办事，不知侯爷这几日身体如何，妾身在家一直记挂侯爷。。。”　　　　“起来吧。”石长霂抬了抬手，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　　“啊。。。”听到石长霂问话，薛姨娘忙答道，“妾身觉得有些闷，所以出来走走。”　　　　薛姨娘是妾，自然也住在这里，石长霂倒是一时没想到。　　比起朱清染，他对眼前的女子也无特别印象，她曾怀过孩子，后来又没了，他知道的时候那个孩子早就没了，他并未觉出感伤。　　倒是母亲大为恼火，石家门风严谨，绝不可出庶长子，后来孩子没了，母亲对她又宽厚起来，再后来，又凭着这个孩子休了朱氏。　　石长霂揉了揉额头。　　“侯爷不舒服。。。。不如去我屋里坐坐。。。”　　石长霂摆摆手，“你早点回去吧，我先走了。”　　他说走就走，竟是一刻都不停留，三问四答忙举着灯笼跟着。　　“侯爷---”薛姨娘跟着追了几步，但是哪跟得上石长霂的身影，不过眨眼就不见了人，留她在原地绞碎了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