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上战争两年后。 极地号在庞克哈萨德冰海下锚的时候,罗正好在船长室做最后的出发准备。贝波过来敲门汇报完情况后,就很快退了回去。 这一带是政/府禁区,即便是以他目前的“七武海”身份进入也会惹来不少麻烦,所以红心团全员不得不保持警惕。 罗的行李很简单,作为海贼早已习惯了流浪的生活,这次上岛主要是要做好防寒。所以他穿了一件厚毛外套在身上,装了一个包基本物件提着鬼哭就准备离开。 他最后一次检查有没有落下的东西时,手在衣柜里底层里摸到了一种柔软的质感,遂疑惑地取出来,在看见那抹酒红色的时候,整个人下意识地怔了一瞬。 一条手织围巾,颜色已有些陈旧,尺寸对于他现在的身材也并不合适,但从那些细密的针勾线眼上可以看出,当初织造者肯定花了不少心思在上面。 照理说出海以来他从未戴过这条围巾,它应该在衣柜底层躺了很久很久,久到他都忘记它是怎么来的——而它出现在这个时候,似乎在和他提醒什么。 它像个往事的幽灵,想把他拖回两年前的漩涡中。 可是罗并不理会它,他把它叠好塞回它原本沉睡的地方,就像他这两年来不断把心底冒头的某种情绪都塞回一个空洞的角落里,只在大脑里留下最理智也最残忍的思考方式。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自己的房间,准备出舱,但在经过公共休息室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顿了顿脚步,最后拐了进去。 他一步一步越过层层栋栋的书架,走到最深处,负责打扫的船员一直都很勤快,所以最深处的那个座位并没有落满灰尘,在阳光照射下莫名营造出一种主人还在的假象。 但假象也只是假象而已,这里的柜子放的并不是书籍,而是五光十色的石头和十六本字迹清秀的笔记。他们的主人曾经满怀着热爱把它们小心翼翼地保存在这里,然而柜子的锁已经两年没有打开过了。 罗在那把椅子上慢慢坐下来,合上眼睛,最后一次把思绪放空——他一旦踏出极地号后,挤满他大脑的就只会剩下多弗朗明哥、SMILE、唐吉诃德家族这些让人厌恶的东西,内心再无可以喘息的机会。 踏出去就是地狱,再无回头路。 如果这些笔记的主人在这里的话,她又会对自己这样的决定有什么反应呢……? 一想到这个罗就有点自嘲,两年来他都对她的死避而不谈,淡漠到好像船上从来没有过这个人一样。于是红心团上下都只能和他一起避而不谈,有一次大家在餐厅里吃饭,扎比翻日历看见某个日子上画着红圈,便随口说又有人要生日该做蛋糕了,结果定睛一看备注上写着“娜卡”两个字,顿时吓得把手上的玉米汤都打翻了。 整个餐厅陷入尴尬的沉默,于是他一个人离开走去甲板上吹了半个小时的夜风,那晚天上一颗星星都没有。 其实说完全不在乎也是假的,毕竟他曾把她的手攥在手掌里,看见她那一刻惊喜又不禁羞红的脸庞,他也会下意识勾起嘴角……但她不该通过那样的方式知道他的过去,他一直肩负着的阴影化为恶魔,吃掉了他的女孩。 之所以看起来淡漠,是因为他拒绝让自己把时间浪费在悲伤这种无用的情绪上。在他看来只有无力的人才会悲伤,就像小时候的他一样。而他现在已经是一个男人了,所以他应该举起刀把所有阻拦他的东西都砍断。 但临出发前这一刻,他却突然开始好奇那个女人的表情,他抛下整个红心团单独行动,她如果知道了是难过还是生气呢?还是像平时那样给他整理衣领,轻声说那船长你一个人要小心啊,然后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 她那么胆小的人,肯定是受不了的。 还好她已经看不到了,不然啰啰嗦嗦的得多烦人啊……罗在窗外透入的阳光中睁开眼,眼底思绪流转,阳光里有微小的尘粒飞舞旋转,看起来就像有一个影子低下头,亲吻他的脸颊。 甲板上寒风猎猎,佩金也裹着一身棉衣,正靠在栏杆上,一手抱着望远镜观察庞克哈萨德岛的环境,一手拿着一杯热咖啡往嘴里罐,每喝一口都呵出一股热气在半空飘荡。 新世界是个残酷的地方,在这里度过的两年时间如一块砺刀石,把他们的船长从两年前的“超新星”变成了“王下七武海” ,也改变了红心团的所有人。每个船员都更加老练,看向大海的眼神也更加狠厉和果断。 雷哲正站在他身旁,两年来他和红心团合作的频率越来越高,每一次行动方案也越发诡异和残酷,后来几乎都是踏着满地鲜血走出来的。然而战斗并没有改变这混/球的本质,他依然妖孽而风骚得让人不适。 他今天穿着考究的黑色西装配银色领结,在西装外面披着毛皮披风,优雅而奢华得如同哪个公爵家离家出走的继承人。但和他这身打扮高级的品味不同,他现在嘴上苍蝇一样地哼哼着不知名的歌曲,搅得佩金更加心烦意乱。 佩金正要没好气地让这个混/球闭嘴,雷哲却把视线瞥了过来,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佩金宝贝儿,你们船上有没有闹鬼啊?” “你丫有病吧?”佩金白他一眼。 “没有么?那说不通啊,”雷哲突然笑得很/贱/很/贱,“小白兔都死了两年了,难道没有变成落水鬼来找你们么?” “…………”心里真有鬼的佩金立刻装作不耐烦,默默别开脸决定不理会这个骚/包。 “诶,难道你没听说过那个传说么?”然而雷哲根本不在乎他有没有听,他只是张嘴一顿东拉西扯,扯出来的话却带着点诗意的味道,“据说年轻的女孩子们死了会变成幽灵,缠在她最爱也最恨的男人身边。” “如果哪一天她感到难过了,她就会俯在男人耳边唱歌,唱的是祝福也是诅咒……你说,小白兔会不会也变成了一个幽灵,天天在你们船上飘来飘去呀?” 可她根本没死好吧!!!佩金内心忍不住咆哮,他想起被他藏在枕头里那片生命卡,两年过去它毫发无损,没有再燃烧过一次,说明他家妹子肯定躲在世界某一个角落里活蹦乱跳,活得很好。他很想把雷哲怼得哑口无言但是他绝对不能说,所以他压低了帽檐就是不开口。 更何况,就算娜卡真的变成鬼了又有什么可怕的呢,她没准会飘到贝波头上,把贝波吓得毛都炸起来哭着说对不起,然后噗嗤一笑问它想不想吃蜂蜜蛋糕……这么一想还挺可爱。 在他看似观察情况实则走神的时间里,雷哲一直眯着金色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笑容的背后又是另一层深意。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船舱大门开启的声音,两人同时转过身去,看见一身黑衣提着鬼哭的罗走出来。 他的表情和平时一样淡漠,眼神凝重。 “雷哲当家的,都准备好了吗?” “当然咯,万事俱备就等你了,”雷哲收敛心神,懒洋洋把云守抱在胸前,金眸眯起,“我花了不少力气,总算是说服那位‘主人’同意我们进岛了,不过至于进岛的条件,他说一会见面再详谈,你小心有诈啊。” “嗯。”罗淡淡地应道,旁边的佩金这时走上前,把贝波的生命卡递到他手上,犹豫了一会还是说了一句: “那船长,我们在佐乌岛等你回来……祝你武运昌隆。” 罗接过生命卡收好,却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他这样的反应让佩金不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还没离开就心里就开始七上八下。 这是他们的船长第一次丢下他们红心团所有伙伴,选择和雷哲一起行动。多年相处的敏锐让佩金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可罗已经决定了,所以他只能刻意忽视那份不安。 时间到了,罗和雷哲沿着踏板走上岸,随后极地号在他们身后起锚,涡轮在水下鸣响,启航驶离庞克哈萨德岛。 “说起来,罗你为什么不带上他们?”雷哲站在岸边,目送明黄色的潜艇逐渐离去,懒洋洋地问道。 “因为没必要,”罗微微皱眉,转身往雪地深处走去,“带上他们只会给我拖后腿,而且他们……也没有替我送命的义务。” “为船长而死本来就是船员的义务,只是你心软罢了。”雷哲一点面子都不给,立刻戳穿了某些真相,走在前面的人身影一顿,随后并没有回头依然是继续踩雪前进着。 你对自己真是够狠的啊……雷哲看着走在他前方的罗忍不住思绪飘摇,他很久之前在一本书上读到过,男人上战场时就该带上千军万马,即使最后不免孤军奋战。 听着就很浪漫很男人,可是罗这家伙比这个还狠,他直接把他的千军万马遣去了度假,自己却提把刀准备孤军奋战了。 就这样,在寒风呼啸之中,两个带着剑的男人一起踏过雪地,走向远处铁灰色的厂房,心怀鬼胎地锁定了这时代的齿轮——顶上战争之后匆忙构建的时代秩序本就摇摇欲坠,那等这颗齿轮被敲碎后又会发出怎样美妙的鸣响? 然而这一刻两个男人却依然不明白,他们或许已经强大到可以踏入地狱眼也不眨,强大到拿刀砍爆时代的齿轮,再把王座上的人拉下马……但却依然拿命运的恶作剧毫无办法。 命运这玩意就是个恶作剧的孩子,它有时候残酷到会把人直接推入深渊,有时却会突然发疯以另一种意想不到的形式降临……比如说他们之中谁也没有意识到,其实早在两年前的香波地群岛,所有人身上的“线”已经缠绕在了一起。 从此之后,无人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