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明日出发但殷灵均跟着契印抵达峄城时已经是八/九日后了。
李淮风本打算派个长老跟他一起来,然而因为百魔攻城之事还有许多后续事宜需要处理殷灵均见他们成日里忙的脚不沾地,干脆拒绝了。而且,通过契印找人是不能一下子就弄清人的方向的需要走一步定一个方位再走一步定一个方位。
因此殷灵均不能坐马车或者变回龙形找多个人也多份麻烦。
好在他走路的速度并不慢,且不需要休息。从禹州到峄城,普通人最起码要花二十来天他不到十天就走完了。然而契印提供的线索却在他方进峄城时蓦然断了。
殷灵均摸了摸心口的位置,微微皱眉。他只知那人叫沈挚,约摸十七八岁了却并不知他是何模样,眼前又是一座完全陌生的城。他和城门口的牌匾僵持了一下,终是在街头巷尾热情的吆喝声里迈进了城。
进城之后,必定是要找人打听“沈挚”的下落。然而他无论找谁询问,对方都连连摇头,有的甚至没等他靠近便拉着亲朋好友走了。
殷灵均站在街边沉默片刻,还是没有意识到是自己周身的寒冰结界“冻”走了这帮人。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这些对他避之不及的人没再强迫他们便打算寻下一个人问忽然听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道“公子是要找茶喝吗?”
殷灵均缓缓转身,见问他话的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便摇了摇头,声音清冷地道,“我是找人。”
谁知这婆婆是个耳背的,闻言立即大声道,“找茶,我家就是卖茶的,进来喝一碗吧。”
殷灵均也没觉得不耐烦,继续一字一顿地道,“不是找茶,是找人。”
然而那婆婆压根没有听到他辩驳的话,已经转头进了自己的茶铺,还朝他招招手,“进来,进来坐。”
殷灵均“……”他沉默了一下,似乎明白了拒绝无用,便抬脚进了茶铺。
茶铺里除了他还坐了一桌人,有几个正冲那婆子叫道,“聋婆婆,你这茶做好了没?!”
另外一个安静坐着的笑道,“你们催她作甚,老人家听不见的,催了也是白搭。”
“大哥说的对,”一个叹道,“不过兄弟们也是走了一路都没喝上水,等不及了嘛。对了,大哥,你说这沈道衡从哪儿冒出来的?之前从没听说过这么个人啊,如今不但成了什么百鬼剑仙,还坐上了峄城的城主……修真界有这等人物,怎么说之前也不该籍籍无名啊。”
那大哥道,“小地方的百姓没见过世面,自然碰上个稍微有点本事的就奉为神祗。但他杀了先城主夫妻二人,夺来了城主之位,便是道,也是个邪道。”
“对对对,”有人应和道,“这就是个小人,简直是修真界之耻,算什么人物。我听仲安道友说,百鬼中有会伪装成小孩子和女子的恶鬼,其他人多少也会有些犹豫,他却杀得毫不迟疑,由此可见,当初他杀了百鬼不过凭着心狠手辣罢了。我还听说,先城主的妻子还是被他先羞辱了一番再杀害的……啧啧啧。”
“你听说的还真多。”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道。
“那当然……”这人想也不想便接了一句,接完才觉不对,这声音不像是从他身旁传来的,而是身后。他再一看同伴们也都纷纷看向他身后,便也转头看了过去。
眼前这个青年面容清俊,眉眼弯弯,双手负在身后,一身白衣上用金线绣着荷花暗纹,奢侈得格外低调。他身旁站着个约摸十三四岁的小少年,看起来有些羞怯,一直低着头,手里抱着把灵光闪闪的剑,想必是这青年的侍从。
那人打量了他一下,越琢磨越觉得他方才那话阴阳怪气,便警惕地回道,“你是谁?”
青年不答,目光悠悠环视了一圈,似乎在找人,看着看着,却突然定在了茶铺里的某个地方。然后他的脸色蓦然变了一瞬,道,“秦子敬,走。”
“啊……哦哦。”那小少年本以为他会待很久,不妨他突然转身,连忙抱着那剑跟上。“多情”在灵剑中已算重量略轻的了,但对于还是凡人的他来说,抱起来还是有些吃力。
然而他刚走了几步,便听见自己现在最怕听见的声音道,“站住。”
殷灵均下意识说完这两个字,见沈挚的背影僵了一下,不由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语气太冷淡了,于是尽量放缓了一些,并且多加了个字,道,“等一等。”
沈挚微微偏头,停住了脚步。
殷灵均顿了顿,问道,“你是峄城人吗?”
他听方才那几个人说话,不大像是本地人,想来只是路过,估计也问不出什么。但见沈挚走进来前,还有几个峄城的百姓对着他行礼,便想也许他知道自己要找的人在哪里。
谁知话音刚落,被他问话的那个青年竟转过头来,指着自己,眯了眯眼道,“你不认识我?”
光线透过布帘落在他的眼睛,鼻尖,和嘴唇上,嘴角微勾,眸里却似笑非笑的,仿若欣喜又仿若恼怒。
殷灵均比他还高一些,闻言走近了一点,微微俯首,仔细盯着他的脸看了看,然后淡淡道,“不认识。”
沈挚一开始还在想这是不是李淮风玩的什么把戏,可后来又想以殷灵均那个性子,如果撒谎该不会那么平静才对。
他挑了下眉毛,示意秦子敬把多情剑给自己,做好了防御的打算,然后才对殷灵均道,“我是峄城人,阁下有事?”
殷灵均全然不知他在想什么,闻言立即道,“请问峄城中是否,有个叫沈挚的人,是个少年,约摸十七八岁。”
沈挚愣了愣,眯起眼睛,更加防备地道,“你找我……找沈挚干什么?”
殷灵均坦坦荡荡,“双修。”
这下子整个茶棚除了那个忙着做茶的聋婆婆,都把目光移到了他身上。
这黑衣男子看着冷冷清清,不染世俗,怎么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种不知廉耻的话来?
沈挚微不可察地侧过身,挡住了众人看向殷灵均的视线,笑道,“峄城没这个人,你白跑一趟了。”
殷灵均被那些人盯得有些发红的耳尖,听到这句话终于褪了色,他沉默一瞬,很肯定地道,“他在这里。”
沈挚懒洋洋地道,“他不在。”
“他在。”
“不在。”
殷灵均终于不再面无表情,而是轻轻皱了皱眉,道,“他……”
然而他话音未落,沈挚便蓦然躬身拱手道,“这位公子若是信不过我,大可找别人去问。在下先行告辞。”
他说完,就转身狠狠一拍身旁人的脑袋,把正在发呆的小少年叫回了神,然后笑斥道,“看戏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还不赶紧把剑抱着?呆死了。”
“噢噢噢!”少年一边摸着脑袋,一边接过那沉沉的剑,随他走出茶铺时嘴里还嘟囔道,“师父,我要抱剑抱到什么时候才能筑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