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凰山在安州从墨州过去就算御剑也要好几个时辰。因此柳禾看着走在前面一直一言不发的沈挚十分担心这人打算就这么带着自己走去安州。但沈挚走着走着还是停了下来,然后捡起了地上一片枯黄的树叶紧接着,他的食指中指一并,夹起树叶嘴里念了句什么,那树叶竟一下子化为了金色的灰烬将夜色都点亮了些许。须臾那些灰烬重新汇聚成一只蝴蝶的模样,停驻在他指尖。
柳禾的眼睛自看到这术法后就没眨过惊奇得连嘴巴都长大了。
他一时忘了“暂且别惹这道士”的想法,问道,“这是什么?”
出乎意料的沈挚竟然回答了他“传信蝶。任务完成了却不能立刻回去总得告知师门一声。”说完,他又随手捏起另一片枯叶施了个一模一样的术法,然后放飞了另一只传信蝶。金色的微茫映在那双眼睛里说不清里头藏着什么情绪。柳禾看的有些发呆他歪着头看了看那蝴蝶远去的方向问“不是已经告诉师门了吗?为什么又放了一只,一只说不完吗?”
“呵,什么蠢问题。”沈挚转过头嗤笑道,“那一只是告知师门,这一只……”他忽然顿了顿,才道,“是报平安。”
“啊?”柳禾疑惑不解地望着他,告知师门不就是报平安吗?
沈挚不大想向小孩子解释这个问题,只指着剑道,“你再发愣我们一辈子也到不了安州了。上来吧。”
“哦!哦!”柳禾连忙乖乖站到了变大的多情剑上。
他第一次被人带着飞,心里激动无比,还想着可以站在剑上近距离地看看浩瀚星空。谁知道沈挚这道士御剑御得飞快,一路上他只感觉寒风如同刀子般刮着他的脸,让他不得不把头埋进衣服里,因为太过害怕,眼睛也只能紧紧闭着,最后落地到安州时,感觉像做了一场梦,什么也没看见。
天却已经亮了,满天的星辰都散了。
柳禾因此感到很失望,沈挚却对他心中的想法全然不知。
这个道士的心里好像藏着什么让他很不愉快的事,脸色青得像石头。柳禾跟在他后面走了一会儿,摸摸自己扁扁的肚子,直言道,“我饿了。”
沈挚眯着眼睛看了看他,“不是刚刚才吃过,这才过了多久。你是猪投胎吗?”柳禾瘪瘪嘴,硬生生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言语攻击。然而,话虽这么说,沈挚叹口气后,还是领着他去了安州的一处酒楼,给他点了几个自己爱吃的菜,有荤有素,色香俱全。
柳禾饿得不行,拿起筷子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沈挚憋了一肚子的气,倒是一点胃口也没有,看他吃的那么开心,心里那些狠毒的念头不由冒了出来,恶声恶气地道,“你娘才死了几天啊,还能吃那么高兴,也不怕她在地底下死不瞑目。”
柳禾没搭理他,依旧自己吃自己的。
沈挚不甘心在个小孩子面前碰了钉子,继续不怀好意地问道,“那是你亲娘吗?”
柳禾闻言终于抬起头,停下了咀嚼的动作,狠狠瞪了他一眼,“当然是我娘!亲的!”说完,他又含糊着道,“不过……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没了。她再回来的时候,奶奶说她已经不是我娘了,平时不让我亲近她。只偶尔在她跟前演个戏。”
沈挚啧舌道,“那你昨天还哭那么伤心?”
“我是哭我奶奶和我真的娘!”柳禾反驳了一句后,又嘟囔道,“不过,哭过就没事了。我奶奶说过,这世上,谁离了谁都能活。”
沈挚这下都逗笑了,拍掌道,“这句说的好。原来你比我更没心没肺。”
柳禾皱眉道,“我……”
没等他把“没心没肺”的帽子从自己头上摘掉,忽然听见沈挚“咦”了一声,头微微偏着,目光钉在了酒楼一楼的某处,而后眼眸微亮,嘴角扬起,喃喃道,“有意思,有意思。”
柳禾想知道他在看什么,于是离开座位,踮起脚尖趴上了栏杆。
沈挚注意到他的动作,托着腮懒懒道,“多吃点吧,好长个儿。”
柳禾“……”
沈挚“哎,别瞪着我,你该高兴,咱俩马上就可以分道扬镳了。”
柳禾怔了一下,顾不上生气,道,“什么?”
“喏,你看那些人,”沈挚朝楼下一指,道,“他们穿的衣服虽是素色,上头可都绣着凤凰图样,手腕上则是玄银打造的护腕,这般打扮的,不就是沧凰山修士吗?”
“你怎么就知道他们一定是沧凰山的,也许只是衣服相似……”柳禾盯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会儿,扭头道。
沈挚挑眉道,“筑修论里最基础的知识,不知考过多少次了,背不下来是要被打板子的。”
未等柳禾再有反应,沈挚已提起他的衣领道,“走吧,去会会你未来的同门。”他年纪不大,力气却不小,稍使点力便将柳禾像拎鸡崽一样拎了起来。任柳禾怎么挣扎也摆脱不了这双手,直接被提着走到了楼下。
待感觉沈挚抓着自己的手松开了些,他猛然一爪子拍上去,却被沈挚轻松避开了,还被倒打一耙,“不识好歹的小子。”
柳禾整整自己被弄乱了的衣领,心里忽然有点别扭。他想了想,觉得只有自己为两人即将到来的离别伤心,这道士什么事儿也没有,便觉得不甘起来,索性也不难过了。他仰起头想让沈挚带自己过去,眼角余光却看见有人主动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脚步很轻,如果不是他看见了,根本不会发觉有人在靠近。
柳禾下意识目光转了个弯,然后便听身边有人轻笑着道了一句,“师尊。”
“嗯。”那个朝他们走过来的人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然后用极其冷淡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雪白的斗篷下,那双原本颜色浅淡的眸子里好像有一瞬间闪过点点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