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为高才需要你走上去。”黑蛟冷冷道“若是你看起来太轻松李淮风怎么会可怜你?”
“嗯。”沈挚低着头继续摩擦着脚尖,不敢再说什么。
“记住我同你说的话。”
话音一落一阵风蓦然吹过,沈挚抬起头时,黑蛟已经不见了。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没想到因为手上有灰越擦越脏,便又慢慢地把手放下了。
黑蛟带他来时恰好是一天里太阳最大的时候等他爬到山顶,太阳都快落山了,他觉得脚底生疼低头看了看便看到许多被山上石头划出的口子血迹斑斑。
他觉得有些羞赧在看到山顶上刻有“四景门”的雪白石柱时,这种羞赧感更甚仿佛这个地方,所有东西都是干干净净的只有他一个是脏的。但他没来得及想太多守着山门的几个弟子便注意到了他几个人面面相觑一阵终是派了个代表走上前。那弟子身着一袭青色门服,模样俊秀,声音也温柔,走过来便问他,“你是哪家的孩子,怎么上这山来了?”
“我……我……”黑蛟之前教过他一些话,还特意让他在自己面前背了一遍,但面对这弟子那样温柔的语气时,他把一段不算长的话说得磕磕绊绊,“我娘亲叫沈慧容,是……是李道尊的师妹,娘亲去世前让我来找李道尊的。”
那弟子闻言满目疑惑,他没立即回答沈挚,而是转身将沈挚的话同另外几个弟子说了一遍。
沈挚站在不远处,隐隐听到他们说,“要不先把他领到道尊那儿?道尊师妹的儿子,怠慢不得。”
“不行,他说是便是?这几年瞎认亲的也不少,道尊日理万机,难道每一个都得领进去让道尊看?不如让他拿出个信物来。”
“对对,对。”
于是,青衣弟子又转身走到沈挚面前,柔声道,“小公子,你可有什么信物吗?”
沈挚强打精神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做工精细的圆形玉佩,他自己整个人都脏兮兮的,这块玉佩却是光亮无瑕,白净如初。
青衣弟子见他小小一个孩子,看得出来爬上山费了不少力气,又当真拿的出信物,便信了几分,伸出手想把他拉到身前。没想到沈挚下意识向后退了几步,向他行了个半生不熟的礼,声音带着点恳求意味地道,“请帮我通报一声,麻烦了,我就在这儿等着。”
青衣弟子微微颔首,道,“好。”说完他就转过身同自己的同门交代了几句,然后拿着沈挚的玉佩脚步不停地往里头去了。沈挚见他走远了,也不顾其他弟子投过来的好奇眼光,缓缓坐到了山门外的一块石头上。
他等得昏昏欲睡,脑袋好几次垂了下来,又被自己强行仰起,所幸也没有等多久就听到了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来人一派仙风道骨,与他想象中的仙门道尊并无两样,甚至更加风华绝世。李淮风步履匆匆地走到他面前,却是看了他半晌也没有开口,沈挚也不急,同样睁着一双眼睛看着他。直到他俯下身子问道,“你……当真是慧容的儿子?”
沈挚点了点头,起身恭敬道,“您便是娘亲的师兄吗?”
“是,是。”李淮风难掩心中激动,手上的动作却很轻柔,他犹豫了一下,才伸出手掌摸了摸沈挚的头,道,“孩子,你母亲……是什么时候去世的?你为何现在才来……”
“我母亲一年前便去世了。”说到这时,沈挚的脸上是超脱年龄的淡然,“是病发。母亲临终前吩咐,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来麻烦道尊。”
他觉得生老病死是常态,所以才显得过于平静,李淮风却满脸都是心疼,温声道,“既然是师妹的儿子,我照顾你就是应该的,怎么能叫麻烦?”他说完,看了看沈挚光着的脚和破破烂烂的衣裤,叹了口气,又道,“孩子,你受苦了。”
沈挚来之前虽然听说过四景门道尊李淮风“温文尔雅,仁者之心”,心底深处却还是对这种言辞有些怀疑的,不过他也真心希望李淮风别对他好。然而事实是,李淮风对他的好,简直超出了想象。刚来四景门的前几天,他还能装出一副乖巧模样,后来就完全是怎么浪怎么来,只要能让宗门内的长老难堪。
李淮风身为道尊,时常需要参加道门讲学,四景门里除了三个长老,最权威的就是玄鳞仙尊了,但自从他进四景门,就一次也没有见过玄鳞仙尊。他倒是有一次旁敲侧击地问过青石长老。但青石长老只说是仙尊要闭关清修,并且打了他的脑袋要他好好读书,别把心思放到旁的身上。想来是以为他只是好奇。
一开始进四景门时,他不知江绮江锦是在水一程还是在风一更,又不好无端打听两个女子,便只能在和山一程的弟子一起吃饭时,环顾一下周围,看有没有可能碰上。他如今已落到这个境地,不希求能再同她们交好,只想远远看上一眼,确认她们平安。
然而真正重逢的时候,是在一年后,不是因为他找到了这两姐妹,而是江锦看到了他。
她身着水一程的蓝色门服,提着剑快速跑了过来,越过饭堂里的人群,抓住他的衣袖就问,“你当初为什么要自己离开?你知不知道你莫名其妙就不见了,姐姐有多担心?”
沈挚垂眸看了她一眼,默然不语。他身旁此时还围着山一程的同门,见此情形他们似乎已经想象出了一场恩怨情仇,对象还是水一程的得意门生和山一程的得意门生,本想看好戏,被沈挚冷淡的眼神一瞥,又都忙不迭扭过了头。
江锦还在盯着他,江绮不在她的身边。
“姑娘,你认错人了。”
“怎么可能认错?你不就是阿挚?”
“我不知道阿挚是谁,在下沈挚,纵然我们是同门,姑娘也无需叫得这样亲切。”
沈挚也看着她,嘴角扬着,看着她的眼神从惊喜到失望。
江锦后退了几步,又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随后皱着眉头肯定道,“你分明就是……”
“阿锦。”蓦然间,一个颇为轻柔的嗓音挤开围观的人,闯进了沈挚的耳朵里。他愣了愣,没来得及转身,就看见一身白衣,背着一把古琴的江绮朝这边走了过来,与一年前相比,她的容貌似乎更加秀美了。他没想到,江绮竟是进了风一更。
江绮没看江锦,而是一步一步走到了沈挚身前,然后弯腰向沈挚行了道门之礼,“抱歉,是我妹妹认错人了。”
“姐姐!”当年的江锦,远不如后来的江南鱼处事淡然,闻言立即颇为急切地看向江绮。江绮却依旧是行礼的姿势,直到沈挚伸手将她的身体扶直。
沈挚一时间不知自己是何样心情,他刚开始的确想找她们,可后来又确实不打算把这两姐妹牵扯进来。他甚至不敢直视江绮,只是眼神飘忽着道,“无妨。”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他想,她们如今是真正的修仙者,他们已经不是一路人了。
玄鳞仙尊一闭关就是三年。雷霆结界他过不去,所有有可能接近玄鳞仙尊的方式他都试遍了,却都无功而返。期间那黑蛟倒也来找过他几次,但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拿他泄愤。他晚上来把沈挚打一顿,第二天太阳升起之前,沈挚还要用李淮风给他的药膏把所有伤口涂抹一遍不能让人看出端倪。除此之外,沈挚的日子倒是过得很安逸,直到玄鳞仙尊出关。
李淮风道他根基不稳,要他去给刚刚出关玄鳞仙尊当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