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厌把手背在身后,反复揉捏,指腹微微红肿起来。
她明明离谢无酬越来越远,可是还是觉得不够……太近了,她离她果然还是太近了。谢无酬那么聪明,她不该离她太近,这样,秘密怎么可能守得住呢?
不知道为什么,微生厌隐隐觉得,刚刚那句也许只是谢无酬的试探,她现在越是表现的反常,她才会更加生疑。
这么想着,她绕了一圈,又回到谢无酬的面前。
“我不是说过,我五岁的时候见过你,当时就觉得你像神仙姐姐一样。”微生厌看起来很真诚,她说:“喜欢美好又强大的事物,不是人之常情吗?”
谢无酬定定地望着微生厌,像是在审判,又好像是判断。
“七岁的时候,我第一次和家主去阿婆幢拜谒。那时候,你和我一样高,我很喜欢你的白裙子,羡慕你有那么多人保护,觉得你笑起来特别温柔。”微生厌说,“可是芸芸众生,我只是最普通的一个,我眼里的你是独一无二的,而你眼中,所有人都贱如蝼蚁吧?”
窗外突然一声炸雷,狂风将窗户拍打得哐当作响。
微生厌爬起来去关窗户,转身的时候,又轻声问:“所以你看,这样的你和那样的我,你不记得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轰隆隆——”
房间里的烛火被熄灭,谢无酬垂下眼眸,却是低低地笑了一声。
良久,微生厌听不到动静了,走上前一看,才发现谢无酬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又睡着了。
湿冷的屋子里,微生厌坐在黑暗里,慢慢烘干自己的湿衣裳。等到烘得差不多,她悄悄挪到床边,紧挨着谢无酬的后背,轻轻地地闭上了眼。
她其实一点儿也不困,吃饱喝足,现在她正觉得精神百倍。可是谢无酬刚刚的试探,让她觉得有点不安,加上最近总是做一些怪梦,梦境里十分压抑,醒来之后又忘记大半,颇有些心乱如麻。
微生厌趴在床头,温热的气息从远到近,渐渐地包裹了谢无酬的意识。
谢无酬其实也并未睡去,她闭着眼,脑海里全是小憩时的梦境。
梦境里,她依旧是在一座神像里,白日里受万民拜谒,夜里聆听着池中物颤抖着的低语。
那下面,是前世的微生厌。
经历了几次入梦之后,谢无酬算是了解了大体的“结局”:那场厮杀之后,她没死成,而微生厌也生不如死。
“你逃吧,别守着我被他们折磨。”谢无酬心疼地劝微生厌,可是除了她自己,谁也听不到她的声音,谁也看不到她的存在。
池底的微生厌,却像是感觉到了她的呼声,她躺在血池里,低低地叹:“不可以走,我走了,姐姐怎么办呢?我走了,她就再也回不来了。”
谢无酬快要被这梦境压抑疯了,她用尽力气想要冲破神像的禁锢,可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的。
夜里的低语尤为打动人心,也最为隐秘。
在这无数次呢喃的夜里,微生厌的声音渐渐平静下来,像习惯了痛苦似的,低沉的嗓音里带着一丝怆然。
“你知道吗?从你第一次让我喊你姐姐开始,我就再也放不下你了。十八年了,我放不下你,又不敢追寻你。我原以为,直到死,我都是那个你最恨最厌之人,可为什么……她会来到这里……”
说到这里,微生厌似乎颇为激动,她但凡有一丝动静,就会引来池底的活物的轮番攻击,池底翻腾过后,她像是被卸下所有力气,许久都没有出声。良久,她才伏在神像的脚下,断断续续地自言自语:“不管还要等多久……受多少苦,我都不会放弃……放弃我们的一线生机。”
梆梆梆——
“客人,请问需要热水吗?”
谢无酬蓦地睁开眼,只觉天光大亮,原本阴沉沉的天也放晴了。
她翻身坐起,梦里的光景散去大半,她整理好衣裳,发现微生厌并不在房中,刚穿好鞋打算开门,就听到一阵官兵的兵器铿锵声。紧接着,外面就传来整整齐齐的声音,“阿婆莅临,王城无上光荣,烦请阿婆移驾婆兰殿。”
谢无酬腻烦得很,正不知道谁泄露了风声,就看到窗外缩下去半颗脑袋。
小撒谎精。
谢无酬心想着,手指一挑,窗外的人就翻了个跟头摔了进来。
微生厌哎哟一声,还没爬起来,就感觉一定帷帽扣了过来。紧接着,就听到房间门被突然撞开,有士兵惊呼道:“保护阿婆!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