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这句话就是一首诗啊。”刘贵妃笑道。众人都跟着笑了。
长公主摇头道:“我哪里会做诗。想这墨梅,我也是二十年前见过一回。难得啊。”说着中,长公主又仔细地端详着那小小的,紫的发黑的梅花,赞叹不已。几个宫人端上点心,每张高几上放了一份。皇后请长公主坐下,“我只吩咐上点心。怕酒、茶等影响了梅花的香气。等赏梅结束,再到花厅点补一些吧。”
长公主点头,“娘娘考虑周到。”
“皇上说了,还有几盆不在花期。等到了花期,一起送到长公主府上。”
众人边赏梅,边说着闲话。看看差不多了,皇后使个眼色,有宫人上前,“请长公主更衣。”长公主站了起来。众人知道她和皇后有话要说,便起身,送二人离开。
进了内室,两人都卸下包装、面具。长公主主动说道:
“娘娘,我和相爷已经沟通过了。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长公主,自我入宫,全赖长公主照拂,才有今日。今后,还要仰仗长公主,我们母子才能在这宫中长住下去。”
冯皇后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长公主点点头。“就怕委屈了老十二,灵灵比他大好几岁呢。”
“能娶灵灵,是他的福气。我倒担心,灵灵嫌他小孩子,不懂事。”
“也罢。我去找皇上,请皇上赐婚。先定下,等孩子大点再成亲。娘娘以为如何?”
“一切听凭长公主做主。只是,接下来该怎样办,本宫很是茫然。”
长公主不语。她当然知道皇后兄妹的意图。她这样做也不是为跟皇长子势力赌气。她是愤怒。愤怒于那个女人即使不在了,仍能打败她。愤怒于她费尽心机,仍没能消除那个女人在皇上心中无法取代的位置。愤怒于她虽然在朝堂上呼风唤雨,最大的心愿却被皇上云淡风轻地否决了,她愤怒于自己这么多年被皇上利用了,她还愤怒于自己的女儿,为什么偏偏爱上那个女人的儿子,盛怒之下,屈辱感占据了她,一不做,二不休,她不仅要实现自己的目的,还要彻底清除那个女人的影响,那个女人留下的一切,必须统统在她眼前消失,这当然包括那两个儿子。
长公主一直到离开坤宁宫,再也没谈过这件事。冯皇后猜不到她的心思。冯氏兄妹虽然从未停止过夺嫡行动,但一直是试探着向前,也从未敢直面消灭竞争对手的想法。长公主则不同,她一旦下定决心,就绝不留后路。她就是要灭了那个女人的俩儿子,这样,她的人才能当上皇太子。但这个想法大胆,狂悖,祸灭九族。她现在还不想说明,怕吓到他们。再者,她明白冯氏想让她冲锋陷阵,可以!但她不能让人当枪使,指挥权必须在她手中。
长公主开始行动了。她请求见皇上。皇上已经半月未离开丽正宫了。此刻,他正守着娇妻稚子在屋里赏花饮酒。听见长公主求见,他心里又是一阵不快。可长公主求见,从未被回绝过。他想了想,命人将长公主请到前殿,这是离大门最近的。于是皇上更衣,准备见客。可小皇子紧紧贴着父皇的胸前,就是不让抱走。皇上笑逐颜开,索性抱着最小的儿子,走到前殿。长公主进来,施礼拜见,见皇上竟然怀抱幼子出来,也有些吃惊:
“皇上,您这是?”
“孩子不放手,没办法。还好是长姐您。我们只是家人见面了。这也是您的侄子。”
长公主看着胡子花白的皇上,心里想:“这男人倒是心态容易老。皇上现在意志消磨,沉迷儿女情长,还不如自己一个女人,从未服老过。”想着,她笑道:“惭愧,这几个侄子侄女我是都没见过,今天也没带什么礼物。也罢,老刘,”她回头叫着总跟她进宫的贴身太监:“回头准备好五份礼物,送进宫来。”
“不必,不必。”皇上连连摇手,“都是小孩子,不用拘礼。皇姐进宫何事?”
“我是来向皇上提亲的。”不等皇上开口,她接着说道:
“你不必皱眉。你那嫡后嫡子的,我们也高攀不起。”
“那皇姐看中了谁了?”
“皇后之子。”
皇上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示意太监将小皇子抱走。他站起身,走下御座,来到长公主身边坐下。他和竑一样,没想到长公主会打出这样一张牌。
“皇姐看样子是非要和朕亲上加亲了?”
“我们高攀了。”
“可老十二比灵灵小好几岁呢。这个已经是大姑娘了,那个还是个毛孩子。岂不是委屈了灵灵?”
“这有什么关系。孩子总有长大的一天。灵灵嫁个弟弟,还不受欺负呢。”
“还有,老十二总要封王就藩的。就算朕把最好的地方封给他,也要离开京城的。还不如让灵儿嫁到京城大户人家,住在驸马府,也能留在京里陪着你。”
“这就要求皇上的恩典了。允许老十二随时留住京城,我不是也能随时进京吗?不过还要请皇上亲自下旨,明示天下,否则,有人不承认,又会拿祖制说事。”
“也罢。朕跟皇后商量一下。”
“我已问过娘娘了。娘娘也很愿意。”
“朕这边总还是要跟皇后沟通一下吧。”
长公主有来言,皇上有去语。话说到这,长公主觉得也够了。于是遵旨离开。长公主走了,明皇帝心里又不淡定了。明摆着长公主要和冯家联手,意欲何为?明皇帝不愿多想。明皇帝没有回寝殿,而是去了书房,他要好好理理思绪。他觉得最好的就是阻止。可该如何阻止呢?最好找人商量一下。找谁呢?竑当然是不能的。他会明确反对,而且这样做,只能加重双方的矛盾。内阁也不行,都是冯相的人。他多年的老臣都因为立储风波被他赶出朝廷。他忽然发现,自己到了关键时刻,竟然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朝堂上不是太子党就是冯相党。“党争还是形成了。”他暗自想着。党争对于一个有为之君,并不是什么棘手之事。他可以利用两派的矛盾,达到自己的目的。同时利用一方势力牵制另一方势力,不致于尾大不掉。明皇帝一直也是这样做的。可在立储这件事上,这个策略失灵了。他本来已经通过立皇三子为皇太子,达到一种平衡了。没想到冯党仍不死心,将长公主拉到了他们的阵营。实际上就是要打破这种平衡。当然,他也可以选择亲手打破自己建立的平衡,完全站在太子党一方。但他不愿,也不能。太子党彻底胜利是将来他身后的事。他在位一天,必须牢牢控制政局,否则就有被架空的危险。亲生儿子也不能掉以轻心。他必须要建立一种新的平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