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驾到”
秀林苑内忙碌的内监和宫女们忙丢下手上的活,纷纷跪下迎接皇帝的圣驾,绣儿转过身下跪,膝盖和青石地面相碰发出了好大的声响,而殊月也顿时失了依靠,晃了晃还是勉强稳住了身子,甩开绣儿轻拉她衣摆示意她下跪行礼的手,即使没有回头也可以感知那道射在自己身上凌厉的视线,但仍挺直了背,但却有意小心的避开了她受伤的右手,这让她有心想试探一下皇帝对齐若妍容忍的底限在哪里……
“大胆齐氏,还不下跪行礼!”简斐故意大声喝道,其实是在提醒这个柔弱的似乎风一吹就倒的小女子。
曹瀚望了简斐一眼,面无表情的下了御驾,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简斐噤声默立一旁,只能在心里同情这个废后,齐家的小女儿。镇北将军齐厉为何要做下这等通敌叛国之事,连累子女至此……
沉稳的脚步声停在她的身后,皇帝未曾下令起身,跪于地上的众人噤若寒蝉,俯首于地无人敢稍动,四周只听见风吹动竹叶发出的轻响,几只小麻雀似乎忍受不了这沉闷窒息的氛围,扑腾着翅膀,叽叽喳喳叫着飞走了。
殊月突然无比羡慕这些自由自在的鸟儿,前生被一个又一个任务纠缠着没有自由,以为死会是她的解脱,却被命运安排来了这里,成为了深宫里的金丝雀,依旧没有自由,什么时候她才能摆脱这一切,得到真正的自由,有可能吗?
斜飞入鬓的浓黑剑眉,深邃的眼睛充满了霸气,挺直的鼻梁下是很有性格的嘴唇,完美的五官糅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惟我独尊、傲视一切的气势,殊月心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帝王之气吧!
阳光在他周身形成一圈光晕,好像他本身就会发光一样,在她转过身来的一瞬间,那深邃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些什么,还没等殊月看清楚又消失不见了,依然深邃的令人看不透,她不在意的挑起了眉,挑衅的说道:“我不过看那张床不爽烧了它而已,你为了这个准备怎么处置我这个你眼中的贱人?”
周围响起一阵高低起伏的抽气声,殊月知道自己在他们眼里简直是在自寻死路,但她却一点也不担心,就像他昨夜说的那样,现在根本没人可以护的了她,他若是想她死,随时可以,但这显然不是他的目的,他似乎以占有和折磨齐若妍为乐,但昨夜他的举动又存在着矛盾,她是不是可以将这理解为另类的爱?
她在赌,赌他不会将她怎么样,她自认为自己赢定了,这份笃定让她显得有些有恃无恐,却不知道这份自信在皇帝的眼中完全扭曲成了另一种意思,也注定了她这一回合的惨败。
直到冷宫的黑色大门在她眼前咯吱吱的缓慢合上的那一刻,跌坐在地的殊月还有些不敢相信她真的被皇帝打入了冷宫!
是她高估了齐若妍对皇帝的吸引力,还是错误的理解了皇帝对齐若妍的感觉?
殊月慢吞吞的站起身,瞪着面前严丝合缝关的紧紧的漆黑大门,觉得浑身发冷。
冷宫果然很冷!这里距离秀林苑不过十几米的距离,但却像个阳光永远无法照进的地方,处处透着阴冷寒气,而墙角一株枯黄的狗尾巴草正随风乱摆,仿佛是在嘲笑她的自以为是自作聪明自掘坟墓自作自受……
呜突如其来的尖利哭号声吓了殊月一跳,差点心脏病发作。
左手捏紧了刚才绣儿塞给她的瓷瓶,那里面是她救命的药,抚着胸口回头就见一个蓬头垢面疯疯癫癫又哭又笑的女人从屋子里冲了出来。
一见到站在院子里的她,那疯女人却立即站住了脚步,声色俱厉的对她喝道:“你是何人?见到本宫为何不跪?”
殊月同情的打量着这个已经疯了的女人,从她自称“本宫”看来她以前起码是一宫之主,如今却沦落成了一个精神崩溃的疯子,这都是皇帝造的孽啊!
不知道这座冷宫里这样的疯子还有多少……殊月喃喃自语道。
“这里就只有贵妃娘娘独居。”一个阴死阳活的声音就这么贸然在斜后方响起,连带着一丝阴惨惨的冷风吹过,犹如鬼魅降临。
殊月心里倒是不觉得害怕,就觉得挺人的,她担心是这脆弱的心脏会经不住这接二连三的刺激,万一还没扳倒皇帝前就不小心挂了,那可就太冤枉,太窝囊,太失败,太不甘心了!
慢慢回头,见是一个干瘪老太监,穿着一身洗的掉色的灰蓝衣服,正佝偻着背,耷拉着眼皮瞅着自己,那眼神复杂的让她不知如何形容才好,说不上来的诡异……
“小李子!”蓬头垢面的女人突然尖叫一声。一把撩开遮住头脸的杂乱长发,露出一张脏兮兮的花脸来。
那脸脏的起码半个月没洗过,可即使是这样,殊月仍然从她眉眼、脸型的轮廓看出,这个看上去年纪已经不小的女人,年轻的时候一定是花容月貌,美丽动人的。
更加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年纪可以做当今皇上妈的女人身在冷宫,应该不是他造的孽了,应该是老皇帝的错。
“小李子,本宫乏了,把闲杂人等给我赶出去!不许在这吵闹!”疯女人颇有威仪的昂着头说道,只是顶着一头乱发摆着高贵的仪态,怎么看怎么滑稽。
到底是谁吵闹啊!她可是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殊月撇撇嘴,不跟疯子一般计较。
瞥了一眼被唤作小李子的老太监,就见他抽搐了下嘴角,却又躬身应道:“是,贵妃娘娘,奴才这就扶您回宫歇息。”
老太监小李子扶着趾高气昂的疯女人就这么走进了破旧的宫殿黑洞洞的殿门,将殊月一个人丢在庭院里,她也无所谓,只有有些意外那老太监在进门前回头递给她的眼神,是让她在这等他的意思吗?
反正无所事事,等就等吧!这宫里好像每个人无论身份高低贵贱都是那么神秘,就连一个冷宫的老太监平凡的外表下似乎都掩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不知道他和齐若妍有什么关联……
殊月独自站在阴冷的庭院之中,打量了一圈,心里感叹:果然不愧是冷宫,不仅冷还很破,那高大庄严的前殿墙体都开裂了,一看就知道年久失修,但雕刻精美的窗格,红漆掉落斑驳的廊柱却仍可追忆当年的富丽堂皇,可如今一切都成过眼云烟,那当年受宠的女子已成了疯子,而曾经的金碧辉煌也只剩下杂草丛生的萧瑟而已……
观察完乏善可陈的前庭,殊月有些无聊的望着从石缝里钻出来的一株迎风而立的小草思考开了,话说这两个人,一个原本是尊贵的皇后,一个却是冷宫的老太监,他们之间能有什么关系呢?
殊月想的脑神经全部纠结成一团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她本就不是一个好奇心强盛的人,既然想不通那就不如不想,反正一会儿那个有点诡异的老太监小李子就会出来有话和她好,先听听他说什么好了。
在过去的世界里,身边的每个人都有不欲人知的秘密,知道的秘密越多则意味着死亡的机率越大,所以只有真正关系到自身的事才能引起她探知的欲望,无关的就算摆到她面前她也能做到视若无物。
不过现在情况变了,她身上套着的是齐若妍的皮囊,那么弄明白她身上隐藏着什么秘密也是应该的!殊月望着蹒跚走出殿外的老太监心想。
“皇后娘娘受委屈了。”
“我已不是什么皇后娘娘了,李公公难道不知道?”殊月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就算她真受了什么委屈,也轮不到一个太监来同情吧!不管是前生还是这莫名多出来的一世,她最不需要,最憎恶的情感就是同情!
“只要太后她老人家还在,皇后娘娘迟早还会是皇后娘娘的。”李公公垂着眼皮说道,语气笃定,似乎对这一点坚信不疑。
太后不是重病在身,在慈宁宫静养吗?殊月甚至怀疑太后已被皇帝软禁了,否则曾经权倾朝野的太后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家族倾倒崩塌而什么都不做?还是她只是在等待时机好一举反扑?
“姑姑她如今还好吗?”殊月充分发挥自己的演戏天分,自认为已将齐若妍该有的焦急和彷徨刻画的入木三分,准备套出一个冷宫老太监和后宫最尊贵的两个女人之间有什么奇妙的联系,却在老太监脸上看见了一闪而过的诧异表情,心说糟了,有心弥补,可她连破绽在哪里都不知道,又怎么去弥补?
可那老太监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连连点头,嘴里念叨着“好好好”,好什么殊月不知道,但他眼中精光一闪的杀机却没逃过殊月的眼睛,那始终佝偻着的背此时看上去却像一张拉满了弦的弯弓,随时可以射出致命的箭,而且绝不是她现在的身体能够抵挡得住的。
趁这把老弓还在犹豫的时候,殊月赶紧说道:“李公公,我昏睡了三天,昨天才醒来,很多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今天又被皇上打入了冷宫……姑姑,姑姑她为什么不来救我?”见他肌肉松弛了下来,殊月才算松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皇后娘娘不必心急,万事太后她老人家心中自有计较。您在这里也好,奴才也可以好好伺候您。”老太监点点头说道。
伺候……这词从这老太监嘴里说出来怎么听着就这么别扭呢!殊月苦着脸跟在他身后走过游廊,很快便被领到了一件同样雕刻着精致纹饰的房门口。
“皇后娘娘不可泄露身份,尤其不可在那位面前透露您是齐家人的事。”老太监将殊月让进屋里,嘴里絮絮叨叨的说着。
“公公指的是那位贵妃娘娘?”殊月天真的反问。如果不是见识过刚才他那蓄势待发杀机毕露的模样,殊月几乎要错认他就是一年老体衰的老太监,现在他又说出这样的话,更让她疑惑这人在宫中所扮演的角色。
“皇后娘娘知道就好。”李公公的老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您先歇着,奴才去准备午膳。”
屋子不大,除了床和桌椅之外就没别的家具了,反倒显得空落,不过殊月也不在意这些,随手扯下一块床帐,被扬起的灰尘呛的猛咳了一阵,随手擦了桌椅坐下发呆。
并没有什么特别需要想的东西,反正所有的事对她来说都是未知的,更不会以她的意志为转移,皇帝、太后和齐家很显然正在进行一场权利争夺战,目前为止是皇帝占了上风,但搞不好老谋深算的太后只是表面示弱,私底下和皇帝玩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游戏而已,齐家虽然是垮了,但就像李公公说的,只要太后她老人家还在,一切就都有回转的余地……
这些围绕着权利而争斗的过程会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殊月一点都不感兴趣,因为在她看来,这里的一切人、事、物都与她无关,她既不想参与其中,更不想被牵连在内,此时突然有点感谢老天让皇帝将她扔进这冷宫里来了,这里虽然冷,但却也可以为她挡去那些恼人的风风雨雨,这娇弱的身子可经不起风雨的摧折。
等到外面尘埃落定之后,一切最终有了归属,不管获胜的是皇帝还是太后那都不关她的事,现在她唯一的念头就是努力活下去,不管窗外狂风暴雨天地飘摇,在这不属于她的世界,只要能活着就好……